沉栀向满 第16章 梧桐树下

「那一刻，蝉鸣与风声皆成背景。」

林满的目光从画作上缓缓移开，落在他的脸上。

不是为了完成某个项目作品，而是纯粹地，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剖析清楚的冲动，想将他此刻的、过往的、所有让她心动的瞬间，都用画笔定格下来。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便如藤蔓般疯长，缠绕住她所有的思绪。

她见过他蹙眉的专注，见过他从容的睿智，也见过他月光下柔和的侧脸。

那些生动的画面，此刻都成了她笔下最渴望描绘的素材。

这不再仅仅是寻找灵感，这更像是一种……

私密的珍藏。

看完艺术展，两人回到学校时，已是傍晚。

金色的阳光穿过繁茂的梧桐枝叶，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我感觉……好像找到点头绪了，谢谢。”林满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语气里带着几分雀跃和真诚的感激。

“有头绪就好。”顾沉看着她重新焕发神采的眼眸，唇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嗯。”

林满轻轻点头，心中那个大胆的“计划”让她心跳加速。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起了毕生的勇气，主动提议，“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去梧桐林那边走走？现在应该很凉快。”

她需要更多机会，能让她将心中那份炽热灵感付诸笔端的、自然而然的机会。

这份越来越强烈的、对他的依赖，让她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勇敢。

“好。”

顾沉略微挑了挑眉，眼眸中闪过讶异。

夏日的梧桐林，浓密的枝叶如巨大的华盖遮天蔽日，滤掉骄阳的燥热，投下一片沁人心脾的清凉绿荫。

蝉鸣声声，反而衬得此地愈发宁静。

两人并肩走在蜿蜒的林间小道上，微风带来泥土与青草的芬芳，以及远处飘来的、若有似无的花香。

在一张木质长椅旁，顾沉的手机突然响起。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对林满说：“我导师，我接一下。”

顾沉走到几步开外，背对着林满，开始低声而专注地与电话那头交谈。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挺拔的背影上投下细碎晃动光斑。他微微侧着头，神情专注，偶尔抬手在空中比划，似乎在解释什么复杂的问题。

就是现在！

林满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动。

她心脏狂跳，悄悄从帆布包里拿出速写本和铅笔，将微凉的石质椅面当作临时画板，屏住呼吸，飞快地勾勒起来。

她画得无比投入，几乎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笔尖在粗糙纸张上“沙沙”作响，像春蚕食叶。

她努力捕捉着他每一个细节，挺拔的肩线、微蹙的眉头形成的浅淡川字纹、专注认真的神情……哪怕只是侧影，都在她笔下一点点清晰成形。

线条果断而流畅，她从未感觉自己的笔触如此充满生命力。

生怕他一通电话打完，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会溜走。

顾沉结束通话，转过身，便看到林满低着头，正全神贯注地在速写本上画着什么。

他放轻脚步，带着几分好奇，轻声问道：“在画什么？”

林满闻声抬头，看到他走向自己，下意识地“啪”一声合上速写本，动作慌乱又急切。

“画我？”

顾沉的目光何其敏锐，惊鸿一瞥，便精准地捕捉到了画纸上那个背影轮廓。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清晰的讶异，随即化为几分了然于胸的、带着戏谑的笑意。

“没……没有！”

林满的脸颊瞬间爆红，热度从脸颊迅速蔓延到耳根，连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浅粉。心虚地矢口否认，手却把速写本抱得更紧，仿佛那是她最后的堡垒。

“我……我就是随便画画风景……对，我画梧桐树……”

“是吗？我看看。”

顾沉的语气里有些捉弄的笑意，伸出手，作势要拿她的速写本。

“不行！”林满更加慌乱，往后缩了缩，“还……还没画好呢……而且草稿，不太好……”

她越说声音越小，头几乎要埋进胸口。

这种带着个人情绪的、未完成的作品，被当事人看到，让她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羞赧。

“没关系，我不介意。”顾沉的兴趣反而更浓了，眼底的笑意愈发明显，“让我看看，是在画我么？”

他微微俯下身，执意要看。

林满则拼命护着，身体不断向后躲闪。

两人你来我往，像两个争抢糖果的幼稚小孩，在静谧的林间上演着无声的拉锯战。

就在林满身体向后躲闪，而顾沉倾身向前去够画本的瞬间，一个重心不稳，林满向后微微一仰，眼看就要从长椅上摔下去。

“诶......”

顾沉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想伸出手去扶她，身体也因为惯性而猛地跟着前倾——“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手指按下暂停键。

周围的一切声音——夏蝉不知疲倦的鸣叫、微风拂过梧桐叶的沙沙声——尽数褪去，被隔绝在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林满只觉得额头上，猛地印上了一个柔软而温热的触感。

那触感清晰得可怕，带着一丝令人心安的、独属于顾沉的淡淡薄荷清香，混合着阳光晒过衣物的干净味道，猝不及防地，将她整个人都包裹。

她僵住了，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能力。

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发出“怦怦怦怦”的巨响，几乎要震破耳膜。全身的血液不受控制地凶猛上涌，脸颊烫得像要烧起来。

顾沉也愣住了，身体在接触的瞬间倏然僵硬。

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唇瓣，不偏不倚地，碰到了她光洁饱满微凉的额头。

那柔软细腻、带着微弹的触感，像一片最轻的羽毛，却带着千钧之力，落在他心湖最柔软的地方，激起一阵细密而强烈的震颤。

他的呼吸也在瞬间为之一滞，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而滚烫。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仿佛只是一刹那的失神。

寂静得只剩下彼此有些急促、有些紊乱的呼吸，以及那在胸腔中剧烈撞击的、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他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脸庞上看不出太多表情，眼眸中掠过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惊愕，有懊恼，也有些许异样。

“抱歉，”

顾沉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悸动，声音比平时略沉。带着克制的歉意，目光却认真而直接地看着她，没有丝毫回避。

“刚才……是我没注意。”

他耳廓的边缘，悄悄地、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层极淡的薄红，在阳光的映照下若隐若现。

林满低着头，双手攥着速写本，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有些泛白，甚至在轻微地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额头上那片温热柔软的触感，仿佛带着电流，依旧清晰地残留着，让她心乱如麻。

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尴尬，与一丝微妙的、名为“心动”的情愫，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两人紧紧包裹。

为了打破这凝固的僵局，顾沉再次开口，语速比平时略快了几分，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些。

“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吃饭吧？”

“啊……好。”

林满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应道，声音细若蚊蚋，依旧不敢抬头看他。

......

脑子还有些混沌的林满，下意识地便带着顾沉去了沈苏苏昨天强烈推荐的那条小吃街。

傍晚的小吃街，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各种食物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勾动着人们的食欲。

顾沉走在林满身旁，两人之间依旧保持着一丝微妙的距离。梧桐树下的那个意外，像一根无形的线，在两人之间拉扯着，既有甜蜜的悸动，也有挥之不去的羞涩。

“这家……苏苏说很好吃，要不要去尝尝？”

林满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主动指着一家摊位。

“听你的。”顾沉点了点头。

或许是因为尴尬，或许是因为真的饿了，两人吃得都有些心不在焉。

但随着各种美味小吃的下肚，和周围热闹氛围的感染，那份尴尬也渐渐淡去了一些。

渐渐，两人开始像普通朋友一样，聊着各自对食物的喜好，聊着学校里的一些趣闻。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红色。小吃街的灯光次第亮起，将这条不长的街道照得如同白昼。

两人并肩走在熙攘的人群中，偶尔肩膀会不经意地碰到一起，又迅速分开。那种细微的触碰，却总能引来一阵心慌意乱。

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因为那个意外的靠近，悄然发生了质的变化。

一种更微妙、更亲近的情愫，正在两人之间悄悄滋生，蔓延。

甜蜜的暧昧在傍晚微凉的空气中持续发酵，像一坛越酿越醇的美酒，散发着醉人的芬芳。

是友达以上，更是恋人未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