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内,油灯如豆,昏黄微弱的光晕在潮湿阴冷、弥漫着腐朽气息的空气中摇曳不定,仅仅能勉强驱散一小片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反而将四周倾颓的断壁残垣映照得更加嶙峋诡异,如同蛰伏的兽骨。
萧玦神色极度专注,深邃的眸底深处压抑着近乎沸腾的炽热光芒,他动作迅捷而沉稳有力,将拓印所需的几样关键工具——质地细密的特制棉帛、在昏暗中幽幽散发莹绿光泽的药水、数把大小不一、软硬各异的精巧刷子——一一排开在身下那块摊平的、沾满尘土的旧布上。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精准,唯独那微不可察的指尖极其轻微的颤动,泄露了他内心汹涌澎湃的激动与难以抑制的、仿佛猎物已在陷阱边缘、唾手可得的急切。
井生则盘膝静坐,如同入定多年的枯槁老僧,双目紧闭,绵长的呼吸几近于无,将全部心神都沉入那维系着的、如同蛛网般延展的水镜感知之中,不敢有丝毫分神懈怠。在他的“心眼”视野里,村口那片焦土深坑如同一个贪婪吞噬一切光线的深邃漩涡,散发着令人头皮发麻、骨髓生寒的不安气息。那半截倔强地刺出焦土的古老石碑,通体萦绕着一层若有实质、令人心悸的暗紫色光晕,幽幽闪烁不定,宛如一头沉睡万载的远古凶兽,正缓缓睁开它那冰冷无情的独眼。两名被勒令留守的护卫,此刻如同受惊的鹌鹑,远远缩在几十步开外一棵虬结扭曲的老树后,身体紧贴着粗糙冰冷的树皮,连呼吸都屏得小心翼翼,更遑论靠近那散发着浓郁死亡气息的坑边一步。而更远处的幽暗山林深处,柳行云亲自带领的大队人马,正如同一条由众多火把紧密排列而成的、蜿蜒游弋的狰狞巨蟒,悄无声息地穿梭于密林枝桠之间,其行进轨迹精准得如同尺量,迅疾异常,直扑向后山那处被他们精心布置、足以以假乱真、混淆视听的虚假目标地点。
“他们已入山…距离尚远,但速度极快…”井生嘴唇微不可察地翕动,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蚊蚋振翅,额角早已渗出细密的、冰凉的汗珠,沿着鬓角悄然滑落。维持如此远距离且必须保持高度精确的感知,对他精神力的消耗如同背负着千钧巨石,每一息都沉重异常,几欲压垮心神。
“足够了!”萧玦猛地深吸一口带着浓重霉味和呛人尘土的冷冽空气,眼中精光如电一闪而逝,迅速而无声地将地上的工具重新分毫不差地收入怀中衣袋深处,“走!”
话音未落,两道融入夜色的漆黑身影已如矫健的狸猫般骤然弹射而起,借着浓重夜幕天然的帷幕和破庙残垣投下的交错纵横的阴影掩护,如同两道无声无息的轻烟,再次向着死寂沉沉、弥漫着不祥气息的村口方向疾速潜行而去。
越是靠近那焦土深坑,空气中弥漫的狂暴、焦灼气息便越发浓重粘稠,如同无形却沉重的泥沼般压迫着人的每一寸感官。井生只觉得胸口猛地一闷,呼吸骤然一窒,体内原本运转流畅圆融的气感竟也像陷入了粘稠的泥潭,变得滞涩不畅,运转艰难。那两名本就惊恐到极点的护卫,此刻更是缩在树后抖如筛糠,牙齿磕碰的“咯咯”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他们全然没有察觉两个如同鬼魅般的漆黑身影,正悄无声息地从他们眼皮底下数尺之遥、几乎是贴着树干阴影掠过,仅仅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掠过皮肤的冰凉夜风。
萧玦抬手迅速示意井生留在焦土坑外围负责警戒,自己则身形如鬼魅般一晃,如同瞬间失去了所有重量,悄无声息地滑入那散发着刺鼻焦糊与深沉不祥气息的土坑底部,足尖轻盈如鸿毛点地,精准无比地落在那半截散发着苍茫气息的神秘古碑之前。
越是靠近,那古碑所散发出的气息便越是清晰可感,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来——一种跨越万载时光的深沉苍凉,一种不容丝毫亵渎的、源自亘古的磅礴威严,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仿佛来自远古洪荒、浸透骨髓的悲怆之意,三者紧紧交织缠绕,形成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精神洪流,直冲萧玦的心神。冰凉的碑身触手刺骨,上面镌刻的符文深奥繁复至极,每一笔每一划都仿佛不是人为雕刻,而是天地规则在此处的自然凝结,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宇宙至理,又像是某种被漫长时光尘埃掩埋的泣血控诉,无声地诉说着早已湮灭在时间长河中的过往真相。
萧玦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强烈震撼与诸多复杂交织的情绪,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全神贯注地投入到行动中。他先用一把特制的、细若牛毛的软刷,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拂去碑面上薄薄的一层浮土与焦黑的灰烬,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生怕惊醒了沉睡万年的婴儿。接着,他取出一个触手温润的玉瓶,小心翼翼地倒出几滴淡青色半透明、粘稠如蜜的药液,用另一把更为纤细的鬃毛刷子,均匀地、薄薄地涂抹在冰冷碑面上那些玄奥深邃的符文凹槽之上。药液接触到碑石,发出极其细微的“滋滋”轻响,同时散发出淡淡的、带着奇异草木清香的异香。然后,他将预先用特殊药液浸透、变得异常柔韧且富有弹性的棉帛,仔细地覆盖在涂了药液的碑面上,用掌心运起一股精纯而温和的内力,极其平稳地、一丝不苟地一点点按压、推移,确保碑文上每一个细微的凹凸起伏、每一道神秘的刻痕转折,都清晰无误、分毫不差地拓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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