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竹隙间的风声余韵未散。
众人怔立在黄精田边,仿佛还沉浸在昨夜那撼天动地的异象之中,犹疑着那风中律动是否只是集体的一场幻觉。
李青针缓缓坐直了身子,那些自地底涌出、缠绕在他腕间的铜绿色藤蔓,如同有生命的活物,悄无声息地滑落,缩回了湿润的泥土之中,了无痕迹。
他闭目凝神,指尖在身旁的地面上轻轻叩击了三下。
叩、叩、叩。
那节奏不急不缓,正是前日他提醒那些误食毒蘑的孩童,用以调整呼吸、排出毒素的暗号。
刹那间,整片广袤的黄精田仿佛收到了无声的号令,所有叶片在同一瞬间齐齐颤动,发出一阵低沉而浑厚的应和之声!
嗡——
音波如投入静湖的石子,化作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昨夜大战后残存于空气中的最后一丝污浊瘴气,在这音波的震荡下,竟被直接震成了最微小的尘埃,在初升的阳光下飘散无踪,化为虚无。
一直呆立在旁的赵篾匠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爆射出一道惊悟的精光,他指着脚下肥沃的土地,又指了指气定神闲的李青针,嘴唇哆嗦着,终于喊出了那句让所有村民都心头剧震的话:
“地……这片地……它在学您治病!”
这匪夷所思的猜想,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众人蒙昧的思绪。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更是印证了赵篾匠这近乎荒诞的推论。
村中那三口世代饮用的水井,几乎在同一时刻,井底开始接连泛起细密的微泡,咕嘟作响。
原本因连日瘴气侵袭而略显浑浊的水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浑转清。
尤其是位于村子中央的那口老井,变化最为明显,清澈的水面上甚至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青色纹路,玄奥异常。
李青针闻讯赶来,他蹲下身,掬起一捧井水凑到眼前细细观察。
然而,水中倒映出的,却并非他自己清瘦的面容。
那赫然是一幅在水流中缓缓流动的、人体经络的缩略图!
图中,代表肺经的“肺俞穴”位置,正随着水面的微波,一起一伏地搏动着,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他不动声色,站起身,从一旁晾晒的草药架上取来几片晒干的紫苏叶,信手撒在井口边缘。
奇迹再次发生。
干燥的叶片一接触到井中漾出的水汽,枯卷的叶脉竟瞬间舒展开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在湿润的井沿石板上,自动排列成了四个古朴的篆字——宣、降、清、肃!
这正是中医论肺之功用的四大要诀!
当晚,几个常来此挑水的妇人,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个相同的梦。
梦中,她们都听到了一个低沉温和的低语声,反复说着一句话:“水,也要喘气。”
次日天一亮,这几位妇人便像着了魔一样,扛着锄头来到井台,二话不说就在井台四周挖开了数道浅浅的沟渠,将井中满溢的活水引向周围的田地,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循环水系,令井水流动不滞,时刻保持着鲜活。
大地在学医,如今,连水也懂得了吐纳。
与此同时,赵篾匠拆了自家半堵篱笆墙,扛着一堆他珍藏多年的、带着竹节的老楠竹,叮叮当当地在流民们暂居的那片坡地上,搭起了一座奇特的“风廊”。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觉得自从昨夜看到那幅由藤蔓组成的石板经引流图后,就总觉得那图谱应该“立”起来,而不只是“躺”在地上。
这座风廊完全按照他的直觉搭建,十二根长短不一的竹管,按照十二辰位斜斜插入土中,每一根竹管的顶端,都被他凭感觉削成了形状各异的哨口。
晨风吹过,呜呜咽咽。
晚风拂过,如泣如诉。
风入竹管,竟奏出不成曲调,却又暗合某种韵律的奇妙声响。
当晚,李青针夜巡至此,在这座简陋又玄奥的风廊下驻足了良久。
他赵篾匠这无心之举,竟在无意间完美契合了上古医经《灵枢·九宫八风》篇章中,关于如何“避虚邪,守实土”的阵法原理。
尤其是斜向申位的那根竹哨,它发出的频率,恰好能够震散 lingering 在人体脾经之中,最难祛除的湿毒之气。
李青针伸出手指,悄然以指甲在风廊的主柱内侧,刻下了一组形似脉搏跳动的奇特数列。
这数列仿佛一个引子,让整个风廊的律动变得更加完整而和谐。
第三日午后,天色骤变,一场毫无征兆的骤雨倾盆而下。
雨水穿过风廊的无数竹哨,急促的雨点敲打在竹管上,奏出了一段段断断续续的旋律。
几个正在附近屋檐下躲雨的孩童,起初只是觉得好玩,可听着听着,竟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了起来。
那调子歪歪斜斜,却带着一种仿佛烙印在血脉深处的熟悉感。
他们一边拍着小手,一边跳着脚,口中唱道:“下雨啦,病跑啦,骨头唱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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