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柳妻坐在廊檐下的石凳上,晨风带着露水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
昨夜的烦闷一扫而空,她取来那本翻得起了毛边的《诊脉法》,打算从头温习。
指尖触及封面,一种奇异的阻滞感传来,仿佛书页内有什么东西正在抗拒着她。
她没有多想,信手翻开了首页。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刺目的空白。
纸还是那张泛黄的草纸,纹理清晰,可上面原本墨迹淋漓的字迹,竟消失得无影无踪,洁白得如同从未有人落笔。
柳妻一怔,以为是自己晨起眼花,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看去。
依旧是空白。
她不信邪,又翻了一页,还是空白。
再翻一页,仍是如此。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闭上双眼,试图回忆书中的内容。
开篇第一句,她记得滚瓜烂熟——“脉有浮、沉、迟、数……”
然而,当她想在脑海中勾勒出“浮”字的形态时,那个字却像一缕青烟,飘忽不定,无论如何也无法凝聚。
她心中一紧,猛地睁开眼,视线死死钉在空白的书页上,一字一顿地念出声:“脉、有、浮、沉、迟、数!”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她念出第一个字“脉”的瞬间,那洁白的书页上,仿佛有无形的笔锋一闪而过,一个墨色的“脉”字凭空浮现。
可不等她看清,那墨迹便如滴入清水一般,迅速淡去,下一瞬便蒸发得干干净净。
紧接着,“有”、“浮”、“沉”……每一个字都在她念出口的刹那短暂地显形,然后彻底消散。
柳妻的心沉了下去。
她不再尝试,而是将书册快速翻动,哗啦啦的声响中,每一页都洁白如新,仿佛在嘲笑着她过去数十年的苦读。
她连翻了十余页,无一例外。
最后,她合上书,再次闭目。
这一次,她想背出最简单的“寸关尺”三部定位。
可那三个再熟悉不过的字,此刻在她的记忆里却变得无比陌生,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浓雾,她知道它们就在那里,却怎么也抓不住。
一种巨大的恐慌本该将她吞噬,可柳妻的脸上,却缓缓绽开一个近乎诡异的笑容。
她站起身,拿起那本空白的《诊脉法》,走到院中的石磨旁。
那石磨已经许久未用,上面积了一层薄薄的青苔。
她将书册平整地放在石磨之下,双手扶住磨盘的推杆,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缓缓地,一圈一圈地推动起来。
咯吱……咯吱……
沉重的石磨碾过脆弱的书页,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纸张、线装、封面,都在这原始的力量下化为齑粉。
柳妻停下来,看着石磨缝隙中溢出的纸屑,轻声喃喃:“该碎的,早该碎了。”
午间,村里的顽童们在村东头的空地上玩着掷泥丸的游戏。
笑闹声中,一颗泥丸脱手而出,划过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线,不偏不倚,正中坐在自家门口打盹的王老翁头顶。
王老翁是村里有名的偏瘫之人,半边身子瘫了已有三年,平日里动弹不得,全靠家人照料。
“砸到王爷爷了!”有孩子惊呼出声,所有人都吓白了脸,一哄而散,只留下那个闯祸的孩童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然而,预想中的怒骂并未传来。
只见王老翁的身子猛地一震,如同被雷击了一般,紧接着,他那只僵硬了三年的右手,竟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五指微微张开,又缓缓握紧。
“我……我的手……”王老翁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只手抬起了半寸,“我……我能动了?”
闻讯而来的郎中一番查验,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一颗泥丸,竟是正中老翁头顶的百会穴。
他细细诊脉,发现老翁体内原本死寂的督脉,竟隐隐有了一丝微弱的气流感,这……这简直与传说中“赤针境”高人以气御针,醒神开窍的手法效果一般无二!
柳妻远远地站在一棵老槐树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没有上前解释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吓傻了的孩童。
片刻后,她走上前,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一包用油纸裹好的蜜饯,轻轻放入孩童的竹篮中,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随即转身离去。
傍晚时分,城中最大的七十二医坊正在招收新一批的药童。
这些孩子大多是逃难来的孤儿,一个个面黄肌瘦,大字不识一个。
考核的规矩很简单,老管事取来三十六个一模一样的盲盒,里面装着不同的药材,让孩子们凭嗅觉辨认。
孩子们一个个上前,闭着眼,将鼻子凑到盲盒的小孔上,用力地嗅着。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复杂而奇异的药香。
突然,一个年纪最小的药童动了。
他没有开口报出药名,而是在空地上踏出了一连串奇怪的步子——进三步,退一步,时而左旋,时而右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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