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道撇,如春雷破土,似新芽初生,在阿禾的心湖中划开一道涟漪,随即消散无踪。
他仿佛从未驻足,身影悄然融入了村落的晨雾之中。
而在另一片田垄上,柳妻正迎着微曦的晨光,细细地整着自家的药田。
三日前,她遵从阿禾的指点,不再远求什么名贵药材,只将这片荒了半年的薄田重新侍弄起来。
昨夜一场细雨,将土地浸润得恰到好处,黑黝黝的泥土散发着令人心安的腥甜气息。
她提起锄头,正要落下,目光却被眼前的一幕牢牢吸住。
脚下的泥土表层,竟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纹路。
那不是水流冲刷的痕迹,也非虫兽爬行的杂乱轨迹,而是一张由无数细密土粒勾勒出的繁复网络。
细看之下,她的呼吸蓦地一滞。
那些纹路,竟是无数蚯蚓在雨后翻土时留下的行进路线,它们彼此交织,纵横勾连,沟壑深浅随土质的疏密而自然变化,竟与她从夫君遗留的医书《诊脉法·络脉篇》中所见的那幅“孙络布散图”分毫不差!
更让她心头剧震的是,在这张“土脉图”上,有数条最为粗壮深邃的轨迹,蜿蜒着,不偏不倚地指向田地的东南角,那正是医书上所绘“胃经入腹”的走向!
柳妻的心砰砰直跳,她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站起身,从田边采来一束艾草,轻轻插在了那几条主脉交汇的中心节点上,权当一个标记。
当夜,春雷隐隐,沉闷的响动仿佛来自地底深处。
次日清晨,柳妻再到田边时,惊奇地发现,整片田垄都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温热之气。
一个早起的老农赤脚路过,一脚踩在田埂上,竟“哎哟”一声,只觉一股暖流从脚底的涌泉穴直冲而上,通体舒泰,那困扰他多年的寒湿腿疾,竟在这一瞬间轻松了不少。
老农又惊又喜,当即跪倒在地,朝着这片神奇的土地连连叩拜,口称“土地神显灵”。
柳妻立于田埂之上,望着那束依然挺立的艾草,低声自语,那声音轻得只有风能听见:“不是神迹,是地在教人。”
然而,天地的教诲,并非总是这般温和。
旬月之后,暴雨连绵,山洪骤发。
上游的泥石流如一条狂暴的土龙,瞬间封死了下游三个村落唯一的出口,将其变成了一座绝望的孤岛。
粮草日渐告罄,饮水浑浊不堪,更致命的是,被困的百余名村民,因长期浸泡在阴冷潮湿的环境中,大半都出现了腿脚浮肿的症状,一些老人和孩子的脉象,更呈现出凶险的“肾气不固”之兆。
阿禾驾着一叶扁舟,逆流而上,绕行至一处高崖。
他俯瞰下方被洪水围困的村落,只见其地形如同一只被封口的瓦罐,积水无处宣泄,越积越高。
唯一的生机,在西北角的一道窄谷,那里是天然的泄洪口。
然而,惊慌失措的村民们却盲目地将沙袋、石块拼命往那里堆,试图堵住他们以为的“缺口”,反而让整个“瓦罐”彻底成了一个死局。
阿禾没有高声呼喊,更没有下崖指挥。
他只是请托一位水性好的村民,将一句话带给各家各户的当家人:“若想活命,改烧柏枝,烟囱出口,削成螺旋。”
村民们将信将疑,但求生的本能让他们顾不得多想。
阿禾在崖顶之上,亲自寻来枯死的柏树枝干,生起一堆火,又用泥块将火堆围住,只留一个削成螺旋状窄缝的出口。
很快,一股青烟便呈逆时针方向,盘旋着升上天空。
村中七八户人家见状,也纷纷效仿。
一时间,七八道螺旋状的烟柱从被洪水围困的村中升起,在半空中交汇。
奇妙的一幕发生了,烟柱汇集之处,竟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局部低压气旋。
这气旋如同一个无形的手,牵引着山谷中的风向悄然偏转。
风动,水面便起了波纹。
那波纹不再是杂乱的涟漪,而是在风的引导下,沿着一条奇异的路线,从村落东南角的水面,一路震荡传导至西北角的窄谷。
那条路线,正是一名修行者导引体内水汽时,所循的“太溪—昆仑”一线!
水波的震荡,仿佛无形的针灸,微妙地刺激着每一个村民体表的经络,激活了他们自身潜藏的排水机能,许多人竟感觉浮肿的腿脚一阵发麻,有了久违的暖意。
更妙的是,那气旋搅动了头顶厚重的云层,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缝隙。
一缕久违的阳光,如同金色的利剑,精准地斜射入谷,恰好照在西北角那被村民用沙袋堵住的窄道岩壁上。
岩石吸热,温度升高,其上附着的冰冷泥石迅速融化、松动。
终于,在积水的不断冲击下,“轰”的一声巨响,那道被误堵的生命通道,被洪水自己冲开了!
村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人人皆以为是苍天开眼。
唯有阿禾立于崖顶,望着下方奔腾而去的洪水,平静地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轻声道:“火会指路,只要你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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