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响并未持续太久,厨娘手腕一抖,刀锋在磨刀石上轻轻一荡,水珠飞溅,寒光乍现。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落刀,剖开一条刚从涪水打捞上来的肥美江鱼。
阿禾的目光追随着她的动作,心头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看似寻常的执刀姿势,分明暗藏玄机:她小指微微翘起,看似为了稳定,实则死死扣住了手少阴心经的末端“少冲”穴;虎口发力,引动的是手阳明大肠经的“合谷”要冲;而每一次手腕的翻转,从“内关”到“曲泽”,整条手厥阴心包经如一条被唤醒的龙,流畅地运行着气血。
更令阿禾心惊的是,她并非随性而为。
每精准切下九片薄如蝉翼的姜片,她必然停顿片刻,用蘸了水的磨刀石轻轻划过刀刃。
这一停一动,一呼一吸,竟与一种古老的吐纳心法节奏完全吻合。
这哪里是切菜,分明是在刀尖上修行!
灶台的另一角,一个面黄肌瘦的帮厨少女正在笨拙地模仿着。
阿禾认得她,是村里有名的“木头手”,因早年受寒,十指麻木僵硬,连碗都端不稳。
可此刻,她虽动作迟缓,却在努力学习那独特的握刀法。
阿禾静静观察了七日。
第七日清晨,那少女竟能独立切出一整碗细如发丝的葱花,手指虽不迅捷,却已恢复了常人的灵活。
阿禾心中一动,待夜深人静,他悄悄潜入厨房,取来一段从山中寻得的磁石,将其碾成细不可见的粉末,均匀地混入了那块厨娘专用的磨刀石中。
从此,每一次磨刀,刀锋与石头的摩擦都会产生一道微弱却精准的生物电场,顺着金属刀身传导至厨娘与那少女的手掌,无声无息地刺激着她们手部的经络。
又过了数日,村里德高望重的针灸师王老先生路过厨房,进去讨碗水喝。
他刚踏入,便觉一股温润而流动的气场扑面而来,灶台的烟火气中,竟夹杂着一股通体舒泰的暖意。
他看着厨娘师徒行云流水的刀工,不禁捋须感叹,对着旁人说道:“怪事,真是怪事!这厨房进去一趟,比我扎三针还要通络活血!”
此言一出,村中哗然。
而阿禾只是立于远处,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他明白,医道,早已不在药箱和银针之中,它弥散于天地,藏于万物。
这份感悟,在柳妻主持的议政堂密会中,得到了更为深刻的印证。
密室之内,烛火通明,三十位从各地选拔而来的医道俊杰肃然而立。
他们或是名门之后,或是杏林新秀,人人腹有经纶。
然而,主座上的柳妻,那位以铁腕和智慧闻名于世的女人,却对他们带来的珍奇药材和深奥医典视而不见。
她不问医术,不考经文,只平静地提出了一个问题:“请各位讲述,你们第一次教会别人做一件事的经历。”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片刻沉寂后,一位来自苏城的名医率先开口,讲述他如何循循善诱,将一套复杂的针法传授给顽劣的徒弟。
接着,又有人说起自己如何教会儿子背诵《汤头歌诀》,如何指点药农辨识草药。
他们的言语中充满了自豪与成就,却无一人能让柳妻的表情有丝毫变化。
直到最后,一个身影从角落里缓缓走出。
她是个盲人,双眼蒙着一条洗得发白的布带,身份是织娘。
她甚至不是候选人,只是被人带来见见世面。
她声音平缓,不带一丝波澜:“我收的第一个徒弟,也是个盲人。我教她踩织机的踏板,第一天,她什么也没学会,只是坐在那里哭。我问她为什么哭,她说,她终于知道,自己这双废了的脚,原来还能有点用处。”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柳妻缓缓起身,走下主座,亲手从侍者手中接过一件绣着金色火焰纹路的“道火袍”,披在了盲眼织娘的身上。
“为什么是她!”一名候选人失声喊道,“她连经络图都看不见,如何为医?”
众人哗然附和,质疑声此起彼伏。
柳妻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清冷而坚定:“医道,不在于知晓多少经络穴位,而在于能否让一个心死之人,重新挺起脊梁。她,比你们所有人都懂这个。”
当夜,盲眼织娘入住了历代传承者才能居住的轮值居所。
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侍从拆掉了满屋子塞满医古典籍的书架,换上了她带来的三百六十个木制模型,有犁地的耙,有打铁的锤,有捕鱼的网,有纺纱的锭……那是人间三百六十行的工具。
阿禾听闻此事,只是在夜色中遥望那亮灯的居所,久久不语。
数月后,寒冬降临,大雪封山。
一个雪夜,阿禾被一阵急促而压抑的哭喊声惊醒。
声音来自村东头的一间产房。
他心中一紧,悄然靠近,从窗缝向内窥探。
只见产婆正满头大汗地帮助一位妇人分娩,显然是遇上了难产。
产房内烛火摇曳,映出产婆凝重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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