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榜题名的喜悦尚未散去,苏明远便收到了同乡会试及第者们的邀请帖。帖上以工整的楷书写着:今夕共庆金榜题名之喜,特设薄酌于望仙楼,敬请明远兄光临。署名者乃是同为河南道的几位新科贡士,其中领头的是榜上排名第三的李子渊。
望仙楼坐落在汴京繁华的大相国寺街,乃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其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三层楼阁临街而立,颇有气势。苏明远换上新制的青色直裰,腰系玉带,头戴软脚幞头,打扮得体面周正。虽说如今已是贡士身份,但他心中仍记得那个在乡间苦读的少年,不敢有丝毫骄矜之色。
黄昏时分,苏明远踏进望仙楼。店家早已将三楼的临江仙雅间收拾妥当,红色的绸帐垂挂,檀香袅袅,桌案上摆放着精美的琉璃盏和白玉壶。透过雕花窗棂,可见汴河上舟楫往来,夜色中灯火辉煌,好一番繁华景象。
明远兄来了!李子渊起身相迎,脸上春风得意,快请上座!
苏明远环顾四周,发现已有六七人到场,皆是此次会试及第的同乡。其中有白发须髯的老秀才赵邦彦,四十余岁方才得中,此刻正抚须微笑;有年方弱冠的才子王克明,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还有几位三十上下的中年士子,各有各的风采。
诸位兄台,今日之聚,实乃千载难逢!李子渊举杯高呼,我等同为河南道士子,又同榜得中,此乃天意,当浮一大白!
众人齐声应和,纷纷举杯。苏明远也随众人饮下杯中酒,感受着这份难得的欢愉。酒是上好的竹叶青,入口醇香,回味甘甜。
说起来,咱们这河南道今科可是大放异彩啊!王克明年少轻狂,话语间颇为得意,听说主考大人都夸赞河南士子文风纯正,才学深厚呢!
克明兄言之有理。一位名叫张汝成的中年士子接话道,不过话说回来,同为河南道,咱们这次的成绩却也有高下之分。他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苏明远,明远兄位列二甲第五,可谓是咱们河南道的翘楚了。
这话说得极有技巧,既是赞美,又隐隐透着一丝酸意。苏明远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谦和地道:汝成兄过誉了。我等皆是寒窗苦读数载,能够同榜得中,已是天大的幸事。至于排名先后,实在算不得什么。
明远兄说得在理。老秀才赵邦彦捋须而笑,老夫六十有三,考了近四十年,今日方得如愿。比起这份喜悦,排名又算得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苏明远敏锐地察觉到,众人的神态间已有了微妙的变化。那张汝成虽然嘴上称赞,眼中却带着一丝不甘;那王克明更是时不时地看向自己,似乎在琢磨什么;倒是李子渊始终保持着和气的笑容,但那笑容背后,苏明远却读出了某种深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题渐渐转向了即将到来的殿试。
殿试虽说只是走个过场,但这一甲三名的归属,可就关乎前程了。李子渊放下酒杯,压低声音道,听说陛下最喜经学功底深厚之人,若能在殿试中引经据典,必能博得圣心。
子渊兄消息灵通啊!张汝成立刻凑过来,不知兄台还有何见教?
李子渊得意一笑:家父在朝中尚有几分薄面,多少听到些风声。比如说,今年的殿试题目,十有**与边防有关。西夏频频犯边,陛下正为此事忧心呢。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皆变。若能提前知晓题目方向,确实是莫大的优势。
那依子渊兄之见,咱们该如何准备?王克明急切地问道。
这个嘛......李子渊故作沉吟,家父曾言,治边之策,当以德威并济为上。既要有军事威慑,又要有仁政感化。若能将此理阐述得当,必能合圣意。
苏明远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暗自思忖。这李子渊看似在分享消息,实则是在展示自己的优势。他既暗示了自己的家世背景,又给出了似是而非的建议,可谓一箭双雕。
子渊兄真是我等之福啊!张汝成拍手称赞,有兄台指点,我等在殿试中必能更进一步!
哪里哪里。李子渊摆手道,咱们都是同乡,理应互相帮衬。不过......他话锋一转,殿试之后,就是选官分派了。届时各部衙门都会挑选人才,咱们若能抱团而行,想必更有助益。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在拉帮结派。
苏明远心中一动,这才发现今夜这场酒宴的真正用意。表面上是庆祝会试得中,实际上却是一次政治投资。李子渊凭借自己的排名优势和家世背景,试图在新科贡士中建立自己的小圈子。
子渊兄考虑周全,在下佩服!张汝成立刻表态,日后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
王克明也连忙附和:子渊兄见识深远,克明愿意追随左右!
其他几位也纷纷表态,只有苏明远和老秀才赵邦彦沉默不语。
李子渊看向苏明远,笑道:明远兄素来谋略深远,不知对此有何高见?
苏明远心知这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他端起酒杯,浅饮一口,缓缓道:子渊兄所言极是。咱们同为寒窗苦读之人,又同为新科贡士,理应守望相助。只是在下以为,无论如何抱团,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真才实学。若是一味依靠人情世故,恐怕难以长久。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