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料桶里,那张纯白色的名片静静躺在元件引脚和碎纸屑之上,像一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实验室里冷白的灯光似乎比刚才更刺眼了些,空气里漂浮着焊锡和松香混合的微焦气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感,如同暴雨过后凝滞的沉闷。
李同学还盯着示波器上那个异常的波形,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进行复杂的演算。另外两个学生互相看了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假装忙碌地整理着桌上散乱的工具,金属碰撞发出细碎而刻意的叮当声。他们的眼角余光,却都不由自主地瞟向窗边那个沉默的背影。
陈默站在那里,望着窗外。城市的灯火已经连成一片璀璨的星河,车流如织,尾灯拉出红色的光带。玻璃窗模糊地映出他的面容,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像是高强度运算后芯片微微发烫的余温。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实验台边缘一小块凸起的漆皮,捻下一点细微的白色粉末。胃里那阵轻微的痉挛还没有完全平复,像是有个小小的漩涡在缓慢旋转。
实验室的门又一次被推开,这次动作轻缓了许多。头发花白的刘教授探进头来,鼻梁上架着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室内,最后落在陈默背上。
“小陈?”刘教授的声音温和,带着老一辈学者特有的缓滞腔调,“我刚从楼上下来,听说……龙腾科技的人来过了?”
陈默转过身,捻着漆皮的手指松开了。他点了点头,喉结滑动了一下,才发出声音:“嗯,刚走。”
刘教授走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隔绝了走廊的杂音。他走到实验台边,目光掠过那块冷却的合金样本,又看了看旁边合上的黑色文件夹,以及废料桶里那一点突兀的白色。他了然地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几乎融入了仪器的低鸣。
“赵栋亲自来的?阵仗不小。”刘教授从口袋里摸出老式的眼镜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开了很好的条件吧?”
“很好。”陈默的声音依旧有些发干。
“拒绝了?”刘教授抬起眼,从镜片上方看他,目光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深沉的审视。
陈默再次点头。这一次,动作很轻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角落里的李同学终于从示波器前抬起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刘教授,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电路板的边缘。
刘教授重新戴好眼镜,走到陈默身边,和他一起看向窗外的灯海。“有魄力。那种地方,是好,也是围城。进去了,很多东西就由不得自己了。”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几乎成了气音,“老张刚才脸色很难看,摔门走的?”
陈默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弯了一下,算是默认。他能感觉到后背肩胛骨之间肌肉的僵硬,像是被无形的线拉扯着。
“他那个侄子,这次大赛输得那么难看,脸都丢到省外去了。指望着靠你这项目,至少分一杯羹,挽回点颜面,或者……干脆摘桃子。”刘教授摇了摇头,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稀疏,“你这直接拒了龙腾,等于也断了他的一条路。小心点,他那人,心眼不大。”
这时,陈默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是系统的警报,是普通的短信提示音。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的下颌线。
发信人是一个没有存储的号码,内容只有简短的三个字:【可惜了。】
发送时间,就在三分钟前。
陈默的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拇指滑动,删除了短信,屏幕暗了下去。他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像是平稳运行的代码突然遇到了一个未被定义的异常值。
刘教授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动作,他只是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力道沉稳:“既然选了,就往前看。把东西攥在自己手里,比什么都强。就是这后面的麻烦……唉。”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转身踱到李同学的示波器前,“小子,你这波形怎么回事?滤波参数没调对吧?”
李同学像是找到了救星,立刻开始比划着解释起来。
陈默依旧站在原地,窗外一辆汽车的远光灯扫过,瞬间照亮他的侧脸,又迅速消失,让他的表情重新隐于昏暗之中。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能调试最精密的仪器,能演算最复杂的公式,此刻却感觉有些空落。
他走到废料桶边,弯腰,指尖 among 冰凉的金属废料和纸屑,将那张被捏出折痕的名片又捡了起来。名片的边缘有些锐利,几乎要割破皮肤。他没有再看上面的号码,只是将它对折,再对折,直到变成一个坚硬的白色小方块,然后塞进了裤袋深处。布料隔断了那一点冰冷的触感。
他需要空气。
“我出去透口气。”陈默的声音不大,打断了正讨论得热烈的刘教授和李同学。
两人抬起头。刘教授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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