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饥之邦不喂豺狼 第84章 圣女泪、荒村谋

豆豆也瞪大了眼睛。

就在箫远山即将被寒潭吞噬的最后一刻，他深深地看了箫景轩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愧疚、释然，和一丝最后的叮嘱。

然后，他的身体触碰到幽蓝的潭水，一瞬间冻结，崩碎，化为无数冰晶，消散得无影无踪。

仿佛他从来都未存在过。

寒潭的吸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然后骤然消失！

洞窟顶部的巨大符文，缓缓黯淡下去，那一些孩童眼中的幽蓝光芒也渐渐熄灭，恢复了死寂。

只是寒潭的气息，似乎变得更加内敛和…平和了一些？

危机…似乎解除了？

箫景轩瘫倒在地，浑身脱力，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心中充满了刀挖一样的悲伤。

豆豆望着那恢复平静却吞噬了一条生命的寒潭，无力地喘息着，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悲凉。

老刀也拄着刀，单膝跪地，神情复杂。

就在这时候，豆豆忽然感觉到，手臂上那个一直冰冷的“圣女印”，竟然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仿佛与这平息后的寒眼，产生了某种新的、温和的联系。

而她体内的寒气，似乎也彻底地平静了下来，甚至…可以被微弱地引导了？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尝试着引导一丝那平和下来的寒气，流向身旁几乎因悲伤又几乎冻僵的箫景轩。

那一丝寒气流入箫景轩体内，他猛地颤抖了一下，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痛苦减轻的神色。

地心寒眼的能量…真的能化解寒毒？！

但是代价…太过沉重。

父亲的生命。

洞窟入口处，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火器营的守卫似乎终于解决了上面的混乱，正在冲下来！

豆豆的脸色一变，挣扎着扶起了箫景轩：“快走！守卫来了！”

老刀也强撑着站了起来。

三人对视一眼，看向那深不见底的寒潭，又看向冲下来的守卫，最终咬紧牙关，向着寒潭另一侧一条更加隐蔽、似乎是刚才能量爆发时震开的狭窄裂缝，艰难地逃去…

身后，是火器营守卫的咆哮，和这个吞噬了生命与秘密的寒窟。

前方，是未知的生路和更加叵测的未来。

箫景轩回过头去，最后看了一眼父亲消失的地方，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蜕变的决绝。

狭窄的裂缝曲折向上，弥漫着尘土和阴冷的气息。

豆豆和重伤的箫景轩几乎是用爬的，在老刀拼尽最后的力气拖拽下，才勉强从这地狱一般的寒窟深处，挣脱出来。

出口并非他们来时的路，而是火器营边缘，一处极其隐蔽的、被枯藤和碎石掩盖的废弃通风口。

外面的天色微亮，晨曦勉强穿透笼罩北邙山的灰霾，带来一丝凄冷的希望。

“咳…咳咳…”箫景轩一出来就瘫倒在地，剧烈地咳嗽，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冰碴，脸色灰败得吓人。

寒毒虽被地心寒眼平和的能量暂时压制，但是并未根除，他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

老刀拄着刀，靠在一块山石上，胸膛剧烈地起伏，身上好几处伤口还在渗血，眼神却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暂时…安全了。但是这里不能久留…”

豆豆的情况稍微好一点，那一股平和的寒气，在她的体内流转，反而缓解了之前的伤势，手臂上的圣女印，散发着温润微光。

她看着奄奄一息的箫景轩，心焦如焚。寒眼的能量能化解寒毒，但是需要时间和引导，此刻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必须立刻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为他疗伤！

她的目光投向山下。火器营的混乱还在继续，警报声此起彼伏，但是他们的大部分兵力，似乎都被吸引在核心区域。

东南方向，隐约可见杏花村和黑风寨的方向，但是那里经历了太多的厮杀和瘟疫，绝非善地。

“不能回村，也不能去黑风寨。”豆豆快速地判断，“王妃的人肯定早就已经在那一些地方，布下了天罗地网。”

“那…去哪？”老刀喘息着问。

豆豆的脑中飞速闪过这一路来的经历、人物、地点…

突然，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地方，跳入了脑海——

乱葬岗旁，那个隐蔽的、藏过史王妃账簿的泉眼山涧！

那里足够隐蔽，有水，而且…

或许正因为是藏匿过罪证的地方，反而容易被灯下黑忽略！

“我知道一个地方！”豆豆立刻道，“跟我走！要快！”

她搀扶起箫景轩，老刀咬牙跟上。

三个人借着晨曦和山林的掩护，向着记忆中的方向，艰难地跋涉。

一路上，景象凄惨无比。

越靠近杏花村，越是荒凉。田地荒芜，村庄破败，偶尔看到几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难民，在废墟中刨食，看到他们，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迅速地躲藏。

瘟疫和战乱的双重打击，已将这一片土地变成了真正的死地。

箫景轩看着这一切，深陷的眼眸中，充满了痛苦和自责，拳头死死地攥紧。

终于，在天色大亮之前，他们找到了那一条隐蔽的山涧。

泉水依旧清冽，周围蕨类丛生，仿佛与外界的惨烈隔绝了。

豆豆将箫景轩小心地安置在泉眼旁，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

“老刀，麻烦你警戒。我试一试，帮他引导寒气。”

老刀点点头，拖着伤体，隐入附近的岩石后面。

豆豆深吸一口气，跪坐在箫景轩的身边。

她回想在地心寒眼时的感觉，集中精神，尝试引导体内，那一股平和的寒气，通过手掌，缓缓地渡入箫景轩的心口。

过程极其缓慢且耗费心神。豆豆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手臂上的圣女印微微地发亮。

箫景轩的身体时而冰冷刺骨，时而滚烫如火，脸上交替出现痛苦和舒缓的神色。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

日头渐高。

突然，负责警戒的老刀，发出了低沉的警示口哨！

豆豆立刻中断引导，警惕地抬起头来。

只见那山涧入口处，影影绰绰，来了不少的人！

不是士兵，而是一群扶老携幼、面黄肌瘦的百姓！

为首的，竟然是春娘和王锤子！他们带着几十个从火器营逃出来的、以及原本黑风寨幸存的妇孺老弱，竟然也找到了这里！

“豆豆！箫将军！”春娘看到他们，又惊又喜，随即看到箫景轩的模样，眼泪又掉了下来。

“你们没有事太好了…外面…外面全部乱了套了！官兵好像在搜山，我们不敢呆在黑风寨，只能往深山里面躲…”

王锤子看着豆豆和箫景轩，又看看疲惫不堪的老刀，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世道…真是不让人活了。”

一下子涌来几十口人，虽然都是可怜人，但是这也意味着目标变大，更容易暴露！

豆豆的心沉了下去。还没有等到她开口，山涧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嚣张的呼喝声！

“搜！给我仔细地搜！那几个钦犯肯定跑不远！大人说了，找到那个身上带寒毒的男人，和那个手上有印记的女人，赏金千两！”

来者是巡矿营的追兵！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搜到了附近！

山涧内一瞬间一片恐慌！百姓们吓得瑟瑟发抖，孩子们哭闹起来。

“快！躲起来！都躲到岩石后面去！”王锤子急声低吼，阻织众人隐蔽。

豆豆咬咬牙，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箫景轩，对老刀道：“你带他躲好！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太危险了！”春娘急忙拉住她。

“没有时间了！”豆豆挣脱她，眼神决绝，“他们目标是我和箫景轩！我不出去，所有人都得死！”

她快速对王锤子道：“王叔，你找几个机灵点的，在那一边弄出点动静来，以吸引他们的注意！然后…然后见机行事！”

说完，她不待众人的反应，猛地冲出山涧，故意在追兵视线可及的地方晃了一下，然后向着与山涧相反的方向，发足地狂奔！

“在那边！追！”追兵立刻就发现了她，呼喝着策马追来！

豆豆拼尽全力在山林中奔跑，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箭矢不时从耳边掠过。

就在她快要被追上的时候，王锤子那边，按照计划，弄出了一阵不小的响动，似乎有人摔倒哭喊。

追兵的队伍果然一阵骚乱，分出了一部分人过去查看。

但为首的小头目，却带着剩下来的人，死死地咬着豆豆不放！

眼看就要被他们合围，豆豆一咬牙，向着记忆中最陡峭的一处断崖跑了过去——那里是绝路！

追兵一见状，更是兴奋地围拢过来。

就在豆豆被逼到断崖边缘，退无可退之际——

“咻！咻！咻！”

数支精准无比的弩箭，突然从侧面的密林中射了出来！

一瞬间射翻了冲在最前面的几名追兵！

紧接着，一道黑影如同苍鹰一般扑下，刀光闪动，一瞬间又解决了两人！

是沈砚！（沉舟！）此时此刻，他竟然又出现了！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出手狠辣无情，几下就解决了大部分的追兵，只剩下那个一吓傻了的小头目。

沈砚（沉舟）一把掐住小头目的脖子，将他提离地面，声音冰冷：

“回去告诉你们的管事。人，我‘沉舟’带走了。想要，让王妃亲自来北境镇抚司要人！”

说完，他像扔垃圾一样，将小头目扔在地上。

那小头目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跑了。

豆豆的惊魂未定，靠着崖壁直喘息，警惕地看着沈砚：“你…你又想干什么？”

沈砚（沉舟）转过身去，玄铁面具上沾着几点血迹。

他看了一眼豆豆，语气依旧听不出情绪：“路过。顺便清理一下垃圾。”

豆豆才不相信他的鬼话。

沈砚（沉舟）似乎也不在意她信不信，目光扫过她的手臂上，已经不再刻意遮掩的圣女印，忽然道：“地心寒眼的能量…你似乎能掌控一些了？”

豆豆的心中一惊，没有回答。

沈砚（沉舟）则自顾自地说道：

“圣女印是拜火教筛选承载‘寒魄’的容器印记。能容纳、引导地心寒眼之力。看来…那圣童最后的选择，果然是没有错。”

他这一些话，像是在对豆豆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到底是谁？帮王妃？还是帮镇抚司？或者…你两边都骗？”豆豆忍不住问道。

沈砚（沉舟）低笑一声，笑声沙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是唯一能够真正地接触，并控制地心寒眼能量的人。这对于王妃…还是对想扳倒王妃的人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棋子。”

他踏上前面一步，气势逼人：“王妃不会放过你。镇抚司…也未必完全可信。想活下去，想保住你想保护的人，目前你只有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跟我走。去一个地方。那里有关于拜火教、关于圣女印、关于地心寒眼…以及关于你身世的全部答案。”

沈砚（沉舟）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也只有在那里，你才能彻底地掌控这一股力量，真正的治好箫景轩，甚至还…拥有改变这一切的力量。”

身世？答案？力量？

豆豆的心脏猛地一跳。她一直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这确实是她渴望的。

但是沈砚此人，也太过危险莫测…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沈砚（沉舟）无所谓地道。

“那你就留在这里，等着王妃下一波更疯狂的追杀，或者等着镇抚司，把你当成新的‘圣童’控制起来。看看你和你那一些乡亲，还有那个半死不活的箫景轩，能支撑多久。”

他的话，冰冷而现实，戳中了豆豆最深处的恐惧。

就在这时候，山涧方向，隐隐约约传来了春娘焦急的呼喊声，似乎那边也遇到了麻烦！

豆豆的脸色一变。

沈砚（沉舟）似乎也听到了那一些声音，淡淡地道：

“看来你的时间不多。做决定吧。跟我走，或许都能够活下来。而留下来，大概率是…一起死。”

豆豆看着眼前这个神秘莫测、亦正亦邪的男人，又想到山涧里，那一些依赖她的乡亲和奄奄一息的箫景轩，心中有天人在交战。

跟他走，前途未卜，可能是更大的陷阱。

不跟他走，眼前就是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