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伏魔录 第7章 栈道悬生死

我没有选择。

身后的黑暗里，青云观的追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随时可能扑上来。前方，名为苏青的神秘女子所指的方向，是迷雾笼罩的未知。信任她，可能步入另一个精心编织的罗网；不信任她，则要面对已知的、步步紧逼的杀局。

赌一把！

我攥紧手中的“封灵刃”——苏青是这么称呼它的——一头扎向她所指的那片更浓的雾气之中。

体内的气旋已近乎枯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双腿如同灌了铅。但“守心印”的心法依旧在自发运转，维系着灵台最后一点清明，也让我对周围的感知保持着超乎寻常的敏锐。

林间的雾气带着一股湿冷腐朽的气息，并非纯粹的水汽，反而更像……某种稀释了的、无害化的阴气？这个念头让我毛骨悚然。苏青为何要指给我这样一条路？

奔行约莫一里多地，前方果然出现了一条几乎被荒草和藤蔓吞噬的古道痕迹。它开凿在山壁之上，宽仅容一人通过，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幽暗峡谷，风声过处，传来呜咽般的回响。

这就是她说的古栈道？一些残破的木桩和石板嵌在崖壁上，大多已经腐朽不堪，看上去随时都会坍塌。

这哪里是生路，分明是一条悬于生死之间的钢丝！

我回头望了一眼来路，林影晃动，隐约似乎有人影绰绰。不能再犹豫了！

我深吸一口气，踏上了第一块摇摇欲坠的石板。

“嘎吱——”腐朽木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立刻将身体重心放低，几乎是贴着内侧的山壁，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精神高度集中，灵台那点微光被催发到极致，不仅用来警惕身后的追踪，更用来感知脚下每一寸栈道的坚实程度。

这是一种极其耗费心神的体验。我能“感觉”到脚下木桩内部的空洞，能“听”到岩石内部细微的裂缝延伸声。这并非真实的听觉和视觉，而是灵觉对事物本质的一种模糊映照。

“守心印”带来的内息在体内艰难地流转，赋予我一种异常的平衡感，让我能在一些看似无法落脚的残破处，找到唯一的着力点。

每一步，都像是在地狱边缘徘徊。

走到栈道中段，情况变得更加糟糕。这里的损坏尤为严重，大段大段的木板早已消失，只留下光秃秃的、镶嵌在崖壁上的石梁，上面布满湿滑的青苔。

我必须像壁虎一样，手脚并用，抠着岩石的缝隙，一点一点地挪过去。指尖很快被磨破，鲜血混着冰冷的露水，染红了粗糙的岩面。下方峡谷的冷风如同刀子，刮得我衣衫猎猎作响，几乎要站立不稳。

而更让我心头沉重的是，那秽血幡的锁定感，虽然依旧微弱，却并未因我走上这险峻栈道而消失。它如同最耐心的毒蛇，依旧在黑暗中窥伺。

就在我全神贯注于脚下，刚刚渡过一段最危险的缺口时——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自身后袭来！

不是箭矢，而是一枚乌黑的、散发着腥气的钉子！它的目标，是我的后心！

他们追上来了！而且选择了这个我最无法闪避的时刻发动攻击！

避无可避！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而下。

几乎出于本能，我一直紧握在手中的“封灵刃”仿佛自有灵性，手腕几乎是自动地一翻，短剑由正握变为反手，看也不看地向后一撩！

“叮——！”

一声极其清脆、如同玉磬交击的鸣响在空旷的峡谷中回荡！

乌黑的钉子被短剑精准地格开，撞在旁边的崖壁上，溅起一溜火星，随即一股黑烟冒出，岩石竟被腐蚀出一个小坑！

而我则被这股力量撞得向前一个趔趄，脚下猛地一滑！

“糟了！”

半个脚掌已然踏空，碎石簌簌落下，坠入无底深渊。我整个人向外侧倾倒，全靠一只手死死抠住了一块突出的岩石，整个人悬在了半空之中！

心脏骤停！

我低头，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和弥漫的雾气，仿佛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

“啧，反应倒快。”栈道另一端，持幡者和他仅剩的一名同伴的身影出现在雾气中。持幡者脸色阴沉，显然没想到我能在那种情况下格开他的“蚀骨钉”。

“可惜，到此为止了。”他狞笑着，再次扬起了手，指尖夹着另一枚乌黑的钉子。

我吊在半空，一只手承受着全身的重量，指骨几乎要断裂，另一只手握着短剑，却根本无法在悬空的状态下格挡。绝望，如同峡谷下的寒气，瞬间浸透全身。

难道真要死在这里？

不！奶奶的传承，老周的期望，我还没弄清楚这一切！

我猛地抬头，看向那持幡者，眼中爆发出不甘的厉色。灵台那近乎熄灭的气旋，在这极致的求生欲下，竟疯狂地旋转起来，不再温顺，而是带着一股决绝的冲击力，猛地撞向握剑的右手！

“嗡——！”

封灵刃再次发出了轻吟！而且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急切！

剑柄上那暗红色的丝线，仿佛活了过来，微微发烫。封住刃口的符纸，无风自动，剧烈震颤，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封而出！

持幡者看到我手中短剑的异状，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师兄，那剑……”他旁边的道童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啾——！”

一声清越悠长、穿透云雾的鹰唳，毫无征兆地从极高远的夜空中传来！

这声鹰唳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与破邪之力，如同实质的音波，瞬间扫过整片栈道区域！

“噗！”持幡者如遭重击，闷哼一声，手中那枚即将射出的蚀骨钉竟然脱手掉落，他本人更是脸色一白，仿佛神魂都被震动了一下。他身旁的道童更是不堪，直接捂住了耳朵，面露痛苦之色。

而一直如同附骨之疽般锁定着我的秽血幡气息，在这声鹰唳之下，竟如同冰雪遇阳，瞬间消散了大半！

机会！

我虽不知这鹰唳从何而来，是敌是友，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单手用力，腰部猛地一拧，双脚胡乱地在崖壁上蹬踹，终于将身体重新荡回了栈道之上，狼狈地摔在冰冷的石梁上，大口喘息。

再看栈道另一端，持幡者又惊又怒地看向夜空，哪里还有我的身影？雾气似乎更浓了，掩盖了一切。

“走！此地不宜久留！”他恨恨地看了一眼我消失的方向，扶着那名道童，迅速退回了林中，似乎对那声鹰唳极为忌惮。

我躺在危险的栈道上，心脏依旧狂跳，看着手中渐渐恢复平静的短剑，又望向鹰唳传来的、深邃无尽的夜空。

苏青的指引，致命的栈道，诡异的蚀骨钉，关键时刻的神秘鹰唳……

这重重迷雾之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我挣扎着爬起身，不敢久留，沿着这条悬于生死之间的古老路径，继续向着未知的、却可能是唯一生机的方向，踉跄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