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更,北风卷着火星撕裂夜幕,北岸盐仓猛然腾起冲天烈焰。
火舌如赤蟒狂舞,舔舐着漆黑的天穹,浓烟滚滚翻涌,像一头被惊醒的远古凶兽,在州府上空发出无声咆哮。
噼啪爆响中,木梁断裂、砖石崩塌,整个盐库群陷入一片炼狱般的红光。
州府差役提桶扛梯蜂拥而至,却被热浪逼得寸步难进。
有人冒死冲入外围,刚掀开一道侧门,脚下便“哗啦”一滑——沟渠里淌出的不是水,而是灰白色的泥浆,混杂着碎土与劣质卤渣,腥臭扑鼻。
“这是……假盐?!”那差役跪在泥里,颤抖着捧起一把湿漉漉的粉末,指尖一搓,瞬间散成尘土。
消息如野火燎原,不过片刻,四邻百姓纷纷赶来围观。
一个老汉拎着家中腌菜坛子挤上前,将坛中黑糊糊的卤汁倒进清水,沉淀下来的竟全是细沙!
“我儿去年咳血死了!大夫说缺盐耗尽了精气!可你们给的是土疙瘩啊——!”老汉双目通红,猛地将陶罐摔在地上,碎片四溅,“徐文远!你吃人不吐骨头!”
人群炸了。
锅碗瓢盆砸向盐仓残垣,怒吼声震得河面波涛翻滚:“还我真盐!还我活路!”
就在这民怨沸腾之际,晨雾尚未散尽,杏花村方向已有数十辆牛车隆隆驶来。
车上插着一面玄底金纹的旗,绣着一个大字:苏。
每辆车后都挂着竹篮,里面整齐码放着小布包,红纸标签上写着:“真盐试味,免费分发。”
郑伯立于高台,手持铜锣连敲三响,朗声道:“奉晚晴商盟令,今发《六县盐价对比录》——诸位请看!三年来,官盐每斤售价三分银,实含纯盐不足一钱!其余皆为掺土、混灰、加碱压重!而私盐流入量年年翻倍,皆由徐氏勾结豪强垄断操控!百姓多付两倍之钱,反食毒物!”
他挥手下令,伙计当场拆包,一碗清水倒入真盐,晶莹剔透,迅速溶解;再倒一包官盐,浑浊泛黄,杯底积下厚厚一层泥。
“这咸得干净!”
“咱一辈子没吃过这么纯的盐!”
“苏娘子救的是命啊!”
欢呼声如潮水般席卷集市。
有人当场掏出藏了多年的官盐袋,当众倒进臭水沟;更有妇人抱着孩子跪在牛车前,哭着磕头。
而这一切,都在谢云书的预料之中。
暖阁深处,轻纱屏风半掩,炭火微明。
他斜倚锦榻,脸色苍白如纸,唇角仍残留着未擦净的血痕。
但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像是寒夜里悄然点燃的鬼火。
夜莺单膝跪地,低声禀报盐仓火势与民情激变,话音未落,谢云书已轻轻抬手打断。
“火不是我们放的。”他声音极轻,却字字如钉入骨,“是徐文远自己烧的。”
屋内众人一怔。
“他发现账册失窃,知道罪行将曝,便想毁证灭迹,一把火烧了三号库,妄图谎称意外,趁乱转移剩余赃物。”谢云书闭目缓了口气,喉间又泛起腥甜,却强行咽下,“但他忘了——火能焚物,却烧不尽人心。”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穿过屏风缝隙,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
“盐者,民之命脉。今日他们吃进嘴里的不是咸味,是羞辱,是欺骗,是被当成牲口圈养的耻辱。这种恨,一旦燃起,就不会熄。”
他顿了顿,指节轻叩案几,发出笃、笃两声,如同丧钟敲响。
“传令小石头叔——不必再等。”
话音落下,夜莺眸光一凛,立刻起身欲走。
“慢。”谢云书又道,从枕下抽出一张折叠极小的桑皮纸,上面用暗语标注了数个坐标,“渡口账房,不只是记债之所。它背后连着一条‘奴籍链’,十年来三百七十二户村民签字画押,沦为终身苦役,子女不得婚嫁,逃亡者全家株连。”
他说这话时,语气依旧平静,可指尖已在案上划出一道深痕。
“他们以为那是铁契,永不翻身。可我要让他们知道——”
“天,要变了。”
此时,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硝烟味混着晨露弥漫街头。
苏晚晴站在箭楼最高处,望着远处仍在冒烟的盐仓废墟,神情冷峻。
她没有笑,也没有庆功。
因为她知道,这一把火,烧的不只是盐,更是旧秩序的最后一层遮羞布。
接下来的棋,才真正开始。
而在她看不见的暗处,一场暴雨正在酝酿。
乌云低垂,压城欲摧,仿佛天地也在屏息等待——
那一夜,谁将破门而入,斩断锁链?
暴雨如天河倒悬,倾泻在漆黑的渡口码头上。
雨幕中,二十条身影裹着油布蓑衣,肩扛酱坛,踏着泥泞悄无声息地靠近高墙。
他们是巡防司最精锐的暗桩,由小石头叔亲自带队,伪装成夜间运煤的苦力船工,混入这平日戒备森严的贼窝。
墙头铁蒺藜在电光中泛着冷芒,账房所在的小院被三重锁链封锁,可这些,在谢云书提前绘制的密道图面前,不过是纸糊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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