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最先回归的,是疼痛。
并非某种尖锐的、定位明确的刺痛,而是一种弥漫性的、沉重的钝痛,仿佛整个身体被碾碎后又粗糙地拼接起来,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左肩胛处,则是一个疼痛的核心,火辣辣地灼烧着,伴随着一种深及骨髓的酸胀与麻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会牵动那片区域,引发一阵细密而尖锐的电流般的刺痛,沿着神经末梢飞速窜向四肢百骸。
白羽试图睁开眼睛,但眼皮沉重得如同焊死了一般。
只有模糊的光感,透过薄薄的眼睑,感知到外界是一片朦胧的、不断晃动的白色。
耳边是断续的、被扭曲拉长的声音,像隔着厚重的海水传来。
“……生命体征……稳定……”
“……失血过量……注意电解质……”
“……神经缝合……后续观察……”
“……麻醉……维持……”
这些词语碎片般涌入他混沌的大脑,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含义,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属于医疗器械和权威判断的质感。
他感觉自己像一艘失控的扁舟,在疼痛与麻木交织的黑暗海面上漂浮,时而被抛上浪尖,承受着撕裂般的痛楚;时而又沉入海底,被厚重的、令人窒息的虚无包裹。
记忆的碎片,如同海底翻涌上来的沉船遗物,带着斑驳的锈迹和尖锐的棱角,不断撞击着他脆弱的意识。
冰冷仓库里弥漫的尘土与铁锈味。
黑衣人那双毫无感情、如同毒蛇般的眼睛。
拳头击中**的闷响,骨头错位的脆响。
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还有喉咙里涌上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最后那一刻,压在他身上的、温暖却颤抖着的身体……
是白玉!
还有那声撕心裂肺的、带着哭腔的呼喊:“哥——!”
白玉!
这个名字,像一道强光,瞬间劈开了他意识中的浓雾。
白玉怎么样了?
他有没有受伤?
那个枪手……有没有伤害他?
一股强烈的焦灼感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
他试图挣扎,试图呼喊,但身体如同被无形的枷锁牢牢禁锢,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喉咙里只能发出极其微弱、如同气流般的嗬嗬声,瞬间就被周围机器的滴答声所淹没。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蔓延。
他不在白玉身边。
他失去了对局面的掌控。
他违背了要保护白玉的誓言。
这种无力感,比身体的疼痛更让他难以忍受。
不知又过了多久,漂浮感逐渐减弱,身体的沉重感变得更加具体。
他感觉到有冰冷的液体正通过手背的血管,缓慢而持续地输入他的体内。
感觉到左肩和胸口被厚厚的、紧绷的敷料包裹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明显的束缚感。
感觉到有人偶尔会靠近,调整他手臂旁的输液泵,或者用冰凉的手指触摸他颈侧的动脉,记录着数据。
这些触感短暂而专业,不带任何个人情感,仿佛他只是一台需要维修的精密仪器。
他终于积蓄起一丝微弱的力量,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野先是模糊的一片白光,伴随着各种颜色的光斑跳跃。
几秒钟后,景象才慢慢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纯白色的天花板,镶嵌着柔和的灯带,散发着不刺眼却毫无温度的光。
他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视线所及,是一个宽敞而整洁的单人病房。墙壁是浅淡的米白色,各种他叫不出名字的医疗监测设备安静地立在床边,屏幕上闪烁着跳动的数字和波形曲线。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新风系统循环空气的洁净气息。
这里不是普通的医院。
没有嘈杂的人声,没有消毒水混合着各种气味的复杂味道,只有一种近乎绝对的安静和高效运转下的冰冷秩序。
是“猎狐”的医疗中心。
他得救了。
那白玉呢?
他急切地想转动头部,想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想确认弟弟的安全。但仅仅是这个轻微的动作,就引发了左肩一阵剧烈的、撕裂般的疼痛,让他瞬间闷哼出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醒了?”
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白羽艰难地将视线转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凌雨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上依旧是那件纤尘不染的白衬衫,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似乎刚才一直在处理信息。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但眼神依旧锐利清明,正透过无框眼镜静静地看着他。
“感觉怎么样?”凌雨放下平板,站起身,走到床边,目光落在白羽苍白如纸的脸上,以及被厚重敷料包裹的左肩。
白羽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摩擦,发出沙哑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玉……白玉……”
他现在只关心这一个问题。
凌雨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问这个,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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