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方的库区,此刻已成了一个巨大而荒诞的“工坊”。
数十名昔日养尊处优的明朝官员,身披肮脏的赭色囚衣,戴着沉重的木枷脚镣,在张家军士兵毫不留情的皮鞭驱使下,如同最卑贱的苦役,正与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污秽进行着一场绝望的搏斗。
府库内,厚厚的、混杂着鼠粪虫尸的黑色灰尘被一锹锹铲起,堆积如山。呛人的尘雾弥漫不散,囚犯们剧烈的咳嗽声此起彼伏。
县丞肥胖的身躯早已被汗水浸透,沾满了黑灰,他每铲一下都气喘吁吁,昔日保养得宜的白胖脸庞如今只剩下痛苦和麻木。
主簿则被分配去清理常平仓那些板结发霉、散发着恶臭的“粮食”硬块,刺鼻的腐味熏得他脸色发青,干呕不止,动作稍慢,背上便挨了重重一鞭,留下鲜红的血痕。
典史负责军械库最脏的角落——那堆被当作便溺之所、早已板结发臭的破皮甲,刺鼻的臊臭气几乎让他窒息,勉强铲了几下,终于支撑不住,“哇”地一声吐得天昏地暗,随即被士兵粗暴地拖到一旁,用冷水泼醒后继续干活。
卫所的几个百户总旗,则咬着牙搬运那些沉重锈蚀、棱角锋利的废铁烂甲,手掌被划破也无人理会,血水和灰尘混在一起,在肮脏的囚衣上留下道道污迹。
哭嚎、咒骂、求饶、呕吐、皮鞭的脆响、铁锹刮地的刺耳噪音……交织成一曲充斥着屈辱、痛苦与恶臭的炼狱悲歌。
士兵们抱着膀子站在相对通风的地方,脸上带着鄙夷的快意,偶尔大声呵斥:“没吃饭吗?给老子用力铲!这库里的灰,都是你们自己积下的‘功德’!”
昔日的官威与体面,在这污秽的劳作中被彻底碾碎。
整整一天的疯狂清扫、搬运、挖掘,当夕阳的余晖勉强透过库房高窗照射进来时,库区内那令人窒息的污秽景象终于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厚厚的陈年积灰被铲除运走,露出了库房原本的石板或夯土地面,尽管坑洼不平,但总算见了本色。
堆积如山的霉烂粮食、锈蚀废铁、垃圾污物被清运一空,在库区外堆成了几座散发着恶臭的小山,准备明日运出城外焚烧或填埋。
蛛网被扫荡干净,老鼠被驱赶捕捉了大半,空气中那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虽然依旧存在,但至少不再是那种能熏死人的浓度。
“通风!把所有门窗都打开!给老子狠狠地吹!”负责监工的百夫长捂着鼻子大声下令。
士兵们立刻将库房所有能开的门窗全部洞开,凛冽的寒风如同巨大的扫帚,呼啸着涌入每一个角落,卷走残留的尘埃和浊气,通风持续了一整夜。
次日清晨,当张父带着一群提着几大捆新鲜松柏枝和石灰桶的士兵、工匠再次来到各个库区时,空气虽然依旧带着仓库特有的陈旧气息,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恶臭已大为减弱。
“点火!熏!”张父一声令下。士兵们迅速在府库、县库、常平仓、军械库的中央空地上,点燃了一堆堆松柏枝。
松柏枝在火焰中噼啪作响,迅速升腾起浓密而清新的白烟。
一股浓郁的、带着强烈刺激性气味的松脂香气,随着热浪迅速弥漫开来,霸道地驱逐着库房内残留的所有异味。
白烟滚滚,灌满了库房的每一个角落、每一道缝隙。
老鼠被这浓烟和松香刺激得吱吱乱叫,惊慌失措地从藏身处逃窜出来,被守在门口的士兵和工匠用棍棒、网兜迅速解决。
松柏枝足足燃烧熏蒸了一个时辰,待到烟雾散尽,那股萦绕不散的死气和霉味已被彻底压制,取而代之的是松柏燃烧后留下的清新气息,空气仿佛被彻底洗涤过一遍。
“工匠!”张父指着墙角、地面那些被清理出来后暴露无遗的鼠洞、虫穴,“用石灰拌沙土,给老子把这些窟窿眼儿堵死!里里外外,一点缝隙都不许留!再撒上石灰粉!”
工匠们应声而动,熟练地将生石灰与沙土混合,加入少量水搅拌成粘稠的灰浆,然后用铁铲、抹刀,仔细地将所有发现的鼠洞、缝隙、孔穴填塞得严严实实。
又在库房地面、墙角均匀地撒上了一层干燥的生石灰粉,石灰粉吸水吸味,还能驱虫防腐,是库房防潮防鼠的常用手段。
看着眼前焕然一新(至少是气味和卫生上焕然一新)的库房,张父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条件简陋,远不如自家精心建造的库房,但至少不再是那个无法下脚的垃圾堆和鼠窝,可以存放财物了。
就在库房进行最后祛秽封堵的同时,县衙临时辟出的巨大“抄没物资登记处”内,气氛却是异常的热火朝天,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亢奋。
十几名账房先生,连同临时征召的十几个落魄但字迹工整的秀才,正伏案疾书,算盘珠的噼啪声密集如雨点,毛笔在粗糙的账册纸张上飞快游走。
空气中弥漫着墨香、新纸张的味道,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从旁边堆积如山的财物中散发出的金属、丝绸、粮食的混合气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