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呼声浪尚未平息,张行已穿过人群,指尖拂过刘老栓手中快铳滚烫的闭锁室:“刘师傅,此铳劲力,较旧铳如何?”
刘老栓独眼放光,嘶声道:“天壤之别!旧铳三钱药,穿单层皮甲已难!此铳药室厚实,装药足四钱!东家看那靶!”
他指向百步外几乎碎裂的上半截硬木靶,“两层湿泥加双层硬木,碗口大的洞!若披甲建奴,铁札甲也休想囫囵!”
“最大杀敌之距?”张行追问更切,“百步破甲,二百步外,弹丸可还有力?”
刘老栓看向徐怀瑾。徐怀瑾接口清晰:“张东主!铳管加厚,内膛如镜,弹丸初速远超寻常!依格物推演及泰西实测,百步内可破重札!
一百五十步,仍有透皮入骨之威!至于二百步…”他指向谷口远处灌木,“或可一试!虎头!立新靶!一百五十步!二百步!各置草人皮甲!”
谷中瞬间寂静。刘老栓压入第三枚子铳。“轰——!”一百五十步草人应声剧震!皮甲碎裂,草屑喷涌!“轰——!”二百步草人被巨力撞倒!铅丸深嵌土坡,皮甲未透,然冲击致命!
“好!百五十步内,皆我铳下鬼!”张行声如金铁,随即压下话锋,“然铳利若不能涌出工坊,终是杯水!诸位!”他扫视各位师傅。
“七日仅成一铳之基!一月能五铳已是极限。不够!”
“东家无忧!”郑大锤猛地抬头,眼中迸发精光,“首造慢,皆因无规矩!俺们钻铁管子,就如木匠离了墨斗钻架,全凭手上功夫硬耗!
现在有了现成的模子,咱们造几副模具,便能省匠人时时校正之精力,可抢出几分速度!”
徐怀瑾眼神骤亮:“郑师傅此言大善!此乃模具定位之法!《考工记》有云圜者中规,方者中矩,器械之精,首重规矩!速制此具,事半功倍可期!”
......
郑大锤彻夜不眠,油灯下削出母管与子铳短管精确木模。
翌日,欧铁胆选韧柞木,依样凿出凹型管床,内嵌可调精铁卡榫。更锻出两根镜面熟铁轨,平行固定于滑台上方,恰容钻杆通过。
新具装上,刘老栓抚冰冷铁轨,独眼放光:“好规矩!管子卡死,钻杆扶直…俺只需摇轮子!” 废品骤降,单管钻时压至两日!
一月之期至,工坊焕然一新。三台水钻于铁轨导架下稳吐铁管。欧铁胆锻棚,石模压出子铳药室毛坯堆积。
郑大锤精工区,徒弟持夹具与依徐怀瑾公差格尺校验之锉、石,流水作业。
李玉横捧册,声颤报数:加厚母铳管三十二根、子铳短管六十五根、精锻闭锁栓五十二套......等。”
“铳管为基,今基成!即可总装”张行拳击掌心。
总装区,徐怀瑾《叠阵快铳总装规条》悬壁,匠人按图索骥,齿合精密。
五日毕,三十杆乌沉叠阵快铳列阵岩棚!每铳旁,六枚蜡封预装子铳插于赵铁山精制皮袋,森然肃杀之气弥漫深谷。
夕阳熔金,将冰冷的金属与匠人们疲惫却亢奋的脸庞镀上一层暖色。
张行并未让这份沉重停留太久。“抬酒!宰羊!今夜,谷中无分上下,共饮庆功酒!”
压抑了太久的深谷工坊,瞬间被点燃!篝火熊熊燃起,肥羊在架上滋滋冒油,浓烈的酒香混合着烤肉的焦香,驱散了连日来的硝烟与铁锈味。
家眷们穿梭忙碌,孩童们在安全的角落追逐嬉笑,久违的烟火气升腾起来。
张行端起一碗酒,走到场地中央。
诸位!” 他声音洪亮,压下了喧闹,“此碗酒,先敬天工!敬这深谷之水,借我无穷伟力!” 酒液倾洒入地。
“第二碗,敬各位师傅、敬所有兄弟、婶子丫头们,昼夜不息,血汗熬干!” 他环视每一张被火光映红的脸,目光真挚。
“干!”干——!!” 山呼海啸般的吼声震得篝火火星四溅,无数海碗重重相碰,辛辣的酒液滚入喉中,点燃了胸腔里更烈的火!
酒过一巡,气氛愈加热烈。张行放下酒碗,神色却渐渐转为肃穆,喧闹声随之低了下去,匠人们知道,东家有话要说。
“酒暖身,功暖心!然此间非桃源,山外烽火未熄,强敌如狼!” 张行的声音清晰而有力,“三十铳成,乃工坊立锥之基,却非安枕之资!
欲保此基业,护我桑梓,非一人之力可成,需规矩方圆,各司其职!”
他目光首先投向徐怀瑾。徐怀瑾青衫依旧,虽沾油污,在火光下却自有清矍之气。
“先生胸藏寰宇,格物致用,乃我工坊智魄!自今日起,擢为工坊格物总师!凡器型设计、工艺规程、物料配比、公差校验,皆由先生总揽裁决!
先生之言,即为工坊格物之圭臬!所有识文学徒皆归先生调遣,务必将先生智慧,化为可循之规,传于众人!”
这是绝对的信任,将技术核心与标准化命脉,尽数托付。
徐怀瑾身躯微震,眼中瞬间涌起光芒,有被认可的激动,更有沉甸甸的责任。他深吸一口气,离席长揖:“怀瑾…领命!必穷尽心力,使我工坊之器,精益求精,不负东主重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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