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那张被崇祯帝严旨勒令、不得不提前收紧的巨网,在明军各部拖沓敷衍的拉网式推进中,终于在北路显出了致命的裂痕——宁夏总兵贺虎臣的防区!
贺虎臣,绝非酒囊饭袋,但也绝非曹文诏那般视死如归的悍将。他心中自有一本乱世账:兵,就是命!没了手底下这些宁夏子弟,他贺虎臣什么都不是!
洪承畴严令不计伤亡,但求速决,在他听来,就是拿他贺家的老本去填那无底洞!
王自用布下的棋子动了!满天星、乱世王、老回回这些积年的老寇,深谙假戏真做的精髓。
他们调集了麾下最剽悍的精锐,在贺虎臣防区的东西两翼,发动了山呼海啸般的猛攻!
“报——!总兵!西面告急!流寇漫山遍野,攻势如疯似魔!李参将快撑不住了,请求火速增援!”
“报——!东侧隘口危殆!贼寇不计生死猛扑,赵守备部伤亡过半,防线摇摇欲坠!”
急报如同催命符,一叠叠拍在贺虎臣的案头,也重重砸在他心上。
了望台上,他脸色铁青,望着远处升腾的烟柱,听着风中传来的震天杀声和隐约的惨叫,东西两翼,都打出了决战的架势!
洪督师的军令是遇敌主力,咬住不放,飞报合围。
可眼前,主力在哪儿?分兵去救?万一这是调虎离山,正面被突破,他万死难辞其咎!
不分兵?东西两翼若真被突破,洪承畴的军法刀也饶不了他!
“洪承畴!你好毒的心肠!让老子顶在最前头当肉盾!”
贺虎臣牙关紧咬,每一份伤亡战报传来,都像在他心口剜下一块肉。
这些都是他安身立命的宁夏兵啊!看着两翼将士在义军亡命徒般的冲击下不断倒下,防线如同被狂涛拍击的堤坝,随时可能崩溃。
连续两日的血战,贺虎臣的东西两翼如同被放在磨盘上反复碾磨,减员惊人,士气跌落谷底。
求援的信使跑断了腿,邻近的友军却像泥牛入海,回应皆是兵力吃紧,正在激战,望贺总兵再坚守之类的推诿之词。
孤立无援的绝望感,加上对彻底拼光老本的恐惧,最终压倒了军令。
望着疲惫不堪、眼神中透着麻木与恐惧的部下,贺虎臣终于做出了那个决定命运的选择:
“传令!”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决,“东西两翼,死战不退!无令后退者,斩!
中军各部……徐徐后撤五里!依托后方矮丘,构筑第二道防线!动作要快,阵型不得散乱!”
他心中盘算:牺牲两翼,保全中军核心,依托新防线固守,等待……哪怕事后被责审慎收缩,也总比把宁夏兵的血流干在这无谓的消耗中强!
明军中军的撤退并非溃逃,但也绝不从容。
旗帜、辎重、伤员在崎岖山道上缓慢移动,这道缓缓裂开的缝隙,瞬间点燃了所有困兽眼中求生的火焰!
王自用、高迎祥、罗汝才、张献忠——这些被巨网勒得几乎窒息的猛兽,如同最敏锐的猎豹,死死盯着贺虎臣中军的动向。
那后撤的烟尘,在他们眼中就是生路开启的信号!
数万早已枕戈待旦、被求生欲煎熬到极点的义军精锐主力,如同压缩到极限的火山,在王自用一声决绝的号令下,轰然爆发!
“贺虎臣退了!中军退了!天赐良机!” 张献忠眼中血丝密布,兴奋地狂吼。
“冲出去!就是现在!” 高迎祥长刀出鞘,寒光映日。
“破网求生,在此一举!杀——!” 王自用声嘶力竭,发出了总攻的咆哮!
凄厉的号角撕裂长空!数万沉默的洪流从藏身的沟壑密林中决堤而出!
没有呐喊,只有粗重的喘息、沉重的脚步和兵器撞击甲胄的死亡交响!
他们像一群红了眼的疯牛,不顾一切地撞向贺虎臣中军刚刚让出的那片狭窄通道!
贺虎臣的中军本就因后撤而阵型松动,士气低迷,骤然遭遇这排山倒海、悍不畏死的亡命冲击,瞬间大乱!
仓促组织的防线在义军前锋以血肉开路的猛攻下,如同朽木般被撞得粉碎!
“顶住!给我堵住!不许退!” 贺虎臣在后方矮丘上看得肝胆俱裂,声嘶力竭。
但兵败如山倒,缺口,在绝望的冲击与恐惧的溃退中,被硬生生撕开、扩大!
义军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流,汹涌地涌入缺口!
前锋突入!中军跟进!殿后部队也看到了生的希望!狂喜瞬间淹没了所有人!连日血战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生的力量在血管里奔涌!
“冲出去了!”
“活路了!快跑啊!”
“跟上!别掉队!”
王自用、高迎祥、张献忠、罗汝才等人冲在相对靠前的位置,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即将脱困的狂喜。
高迎祥振臂高呼:“兄弟们!加把劲!冲过这片谷地,我们就……” 他的话未说完。
就在这狂喜的气氛弥漫全军,数万义军如同开闸洪水般涌入山谷通道,眼看就要彻底冲破樊笼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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