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最初的几日,全军依令休整,营地里每日炊烟袅袅,甚至能闻到炖肉的香气,士兵们谈笑风生,一派从容。
这份悠闲,与城内日益加深的恐惧形成了尖锐的对比,如同钝刀子割肉,一点点消磨着守军最后的心气。
休整,一是等待那件足以敲碎夔州府城坚硬外壳的终极兵器——那门从后方艰难运来的48磅攻城巨炮;
二则是让之前撒播的、关于张令和邓祖禹全军覆没的恐怖种子,在封闭的城池内彻底生根发芽,结出名为绝望的果实。
消息早已在城内传得沸沸扬扬,反复敲打着守军和官吏们脆弱的神经。
城内的富户士绅,嗅觉倒是灵敏,也最为惜命。
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态度最为顽固恶劣的,早在张家军合围之前,便已通过各种门路,或携带细软家眷乘船顺江东下逃往湖广,或悄悄溜出城门北上奔向忠州、重庆府方向。
留在城里的,多是走投无路的底层官吏、惶惶不可终日的守军,以及占人口绝大多数的贫苦百姓。
而关于达州等地新政的消息,如同野火春风,早已被听风组织悄然播撒开来,这些在官府口中是蛊惑人心的流寇手段,在挣扎求存的贫苦百姓听来,却如同久旱甘霖。
街头巷尾,灶台井边,总有人压低了声音,带着期盼和向往谈论着。
这些只言片语汇聚起来,形成一股暗流,在绝望的城池底层涌动。
盼着张家军破城的人,不敢说十有**,却也绝非少数。
十一月九日,清晨,张家军的48磅重炮抵达城下。
“天……天爷啊!那……那是什么炮?”一个守军声音发颤,脸色惨白。
“这……这炮口,怕不是能塞进一头牛!”另一个士兵牙齿咯咯作响。
“完了……完了……”守备官喃喃自语,握着刀柄的手心全是冷汗。
48磅攻城重炮,终于抵达战场!它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距离夔州府城西北角约莫三百步外的一处经过加固的预设炮位上。
这里视野开阔,视界良好,正对着一段看起来颇为厚实的城墙。
随同这尊战争巨兽一同到来的,还有徐怀瑾以及几名须发皆白、但眼神依旧锐利的老工匠。
他们的任务,并非操炮,而是寻找城墙最致命的弱点!
当一切准备就绪,重炮阵地被严密的木栅和土袋工事保护起来后,真正的试验开始了。
“目标!西北角城墙!装填实心弹!准备试射!”炮营指挥官的吼声在阵地响起。
沉重的实心铁弹被小心翼翼地塞入炮膛,火药被压实,引信被点燃。
一声恐怖轰鸣,骤然炸响!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卷起一圈尘土,向四周扩散!
城头上,所有守军都被这惊天动地的一炮震得耳膜刺痛,他们惊恐地看到,一枚巨大的黑色铁球,带着死亡的风声,狠狠砸在西北角城墙靠近基座的位置!
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城墙表面坚固的包砖瞬间碎裂、崩飞!被击中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向内凹陷的深坑,蛛网般的裂痕迅速向四周蔓延!
“记录!着弹点!深度!裂纹走向!”徐怀瑾立刻举起手中的千里镜,死死盯住被击中的区域,语速飞快地命令道。
他身边的老工匠们同样举着千里镜,一边观察,一边低声急促地交流着,手指还在随身携带的炭笔和图纸上快速勾画。
“此处夯土甚厚,但包砖层下似有疏松!裂纹呈放射状向下延伸!力道传导不佳!”一个老工匠嘶哑着嗓子喊道。
“下一炮,偏右十步!高度不变!”徐怀瑾果断下令。
重炮阵地再次忙碌起来,清理炮膛,重新装填。
这个过程缓慢而沉重,每一次动作都牵动着城上城下无数人的神经。
城头守军在这短暂的间歇里,惊恐地看着那个巨大的弹坑和周围蔓延的裂痕,心胆俱裂。
于是,在令人窒息的等待和反复装填中,这门48磅的战争巨兽,如同冷酷的判官,一炮又一炮地叩问着夔州城墙的筋骨。
每一炮落下,都伴随着城墙痛苦的呻吟、砖石的崩裂、守军的惊叫。
徐怀瑾和老工匠们则如同最高明的医师,通过千里镜仔细诊断着每一炮造成的伤口,分析着城墙结构的应力反应、裂纹走向、塌陷深度。
十几炮过后,西北角那一段城墙已是伤痕累累,布满了坑洞和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痕。
一个大约十步宽的区域,包砖几乎完全剥落,露出了里面颜色深浅不一、明显存在分层和空隙的夯土芯体。
其中一处,甚至被连续几炮轰击得向内塌陷出一个巨大的凹坑,最深的地方几乎被掏空!
“找到了!”徐怀瑾猛地放下千里镜,指向那个巨大的凹坑,“此处!新旧夯土结合部,内部最为疏松,且有空洞!集中火力!猛轰此处!必能洞穿!”
在徐怀瑾锁定目标后!林胜武的令旗高高举起:“所有火炮听令!目标,西北角城墙!覆盖射击!掩护工兵填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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