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的钟声刚过三响,李砚就被内侍引到了议政殿偏厅。说是让他参与军务讨论,实则更像把他架在火上烤——偏厅里坐着的,都是王府最资深的谋士,为首的白胡子老头是太傅,据说辅佐过三代王爷,此刻正用鼻孔对着他;旁边的吏部尚书,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眼神却像在打量一件货物;还有几个年轻些的谋士,交头接耳时,目光总往他身上瞟,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李大人倒是好福气,刚从边境回来,就得了王爷这般看重。”太傅率先开口,手里的玉如意敲得桌面笃笃响,“只是不知李大人在边境,除了学些粗人把戏,还懂几分兵法?”
李砚刚要开口,吏部尚书就轻笑一声:“太傅慎言,李大人可是立了大功的。听说只用了三百人,就端了敌军的粮草库?想来是运气好,撞上了敌军的空营吧。”
“空营也得有胆子去撞啊。”一个年轻谋士接话,语气里的酸气快溢出来了,“不像我们,只会在书房里琢磨兵书,哪有李大人这般‘实战经验’。”
这话里的嘲讽再明显不过。李砚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茶是今年的新茶,嫩芽蜷曲,在水里慢慢舒展,像极了这些人此刻看似放松、实则紧绷的神经。
“诸位大人说笑了。”他放下茶盏,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里,“我在边境时,确实没读过多少兵书。只知道敌军的箭射过来时,躲在盾牌后面比争论盾牌的材质更管用;粮草不够时,挖野菜比研究《农桑志》更实在。”
偏厅里霎时安静下来。太傅的玉如意停在半空,吏部尚书脸上的笑僵了;年轻谋士们互相递着眼色,显然没料到他会这般直白。
“放肆!”太傅猛地一拍桌子,玉如意差点掉在地上,“军国大事,岂容你这般儿戏!兵法韬略,乃是先祖智慧的结晶,你这黄口小儿……”
“太傅息怒。”李砚打断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我并非轻视兵书,只是觉得,书里的字是死的,人是活的。就像您手里的玉如意,好看,值钱,但若真遇上敌军的刀,它未必有我腰间这把生锈的匕首管用。”
他解下腰间的匕首放在桌上,匕首鞘是块普通的木头,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安”字,是他在边境时,一个快死的小兵用最后力气刻的。
“你!”太傅气得胡子发抖,却一时语塞。
吏部尚书见状,打圆场似的开口:“李大人刚回王都,不懂王都的规矩也正常。只是如今我军与炎国对峙,正需精密部署,可不是靠‘挖野菜’能解决的。”
“尚书大人说得是。”李砚点头,语气诚恳,“所以我今日来,是想听听诸位大人的高见。比如,炎国近期频频在边境增兵,其粮草补给线却始终模糊,不知诸位可有良策,查清他们的粮道?”
这正是目前最棘手的问题。谋士们顿时来了精神,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可派细作混入炎国腹地!”
“不妥,炎国盘查甚严,细作难以立足。”
“不如派骑兵突袭,逼他们暴露粮道!”
“骑兵数量有限,恐难奏效。”
李砚没插话,只是默默听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等讨论声渐歇,他才缓缓开口:“我在边境时,曾遇过类似的情况。敌军藏粮的地方,总会有鸟雀聚集——粮食会吸引老鼠,老鼠会引来鸟雀。我们只消派些人,每日观察边境的鸟群动向,便能大致判断粮仓储放的位置。”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法子登不上大雅之堂,不像诸位大人的计谋那般精妙。”
偏厅里又是一阵沉默。年轻谋士们脸上有些挂不住,太傅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吏部尚书端着茶盏,指尖泛白。
“荒唐!”一个瘦高的谋士突然站起来,“鸟雀动向?这与占卜何异!李大人若只会这些旁门左道,还是趁早回你的静远居养花养猫吧!”
“旁门左道能解决问题,总好过正门大道上的闭门造车。”李砚看着他,眼神里没什么情绪,“这位大人,您昨夜熬夜修改的防御图,是不是忘了标注城西的沼泽地?若是按您的路线行军,怕是一半士兵都得陷在泥里。”
那谋士脸色骤变,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城西沼泽的事,他确实忘了标注,那是他熬夜赶工的疏漏,本以为没人会发现。
李砚没再看他,起身对着众人拱手:“诸位大人继续商议,我还有事,先行告退。”
他转身走出偏厅,阳光正好照在台阶上,暖洋洋的。廊下的侍卫见他出来,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眼神里少了几分轻视,多了些探究。李砚忽然想起在边境时,一个老兵告诉他:“别人怎么看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自己在干嘛。”
他摸了摸腰间的匕首,木头鞘上的“安”字被摩挲得发亮。刚走到花园拐角,就看到靖安王站在那棵巨大的海棠树下,花瓣落了他一身,像穿了件碎红的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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