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用布巾蘸着瓦罐里的冷水,一遍遍擦拭着短刀上的血渍。刀刃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像两团没燃尽的火。院门外的巷子里,铁蒺藜刺破皮肉的闷响渐渐平息,只剩下死士们临死前的呜咽,被晨雾捂得发闷。陈默刚从禁军大营方向回来,带回的消息像块冰,砸在地上脆响:“张校尉说,周主事一早就在城门口贴了布告,把昨夜的事全算在炎国头上,还说……说先生您是同谋,因为您‘私通凉国’,才引来炎国报复。”
“私通?”李砚嗤笑一声,将短刀掷在桌上,刀柄撞击木桌的声响惊得屋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这罪名倒是比‘谋反’更体面些。”他走到墙角,将那根沾了血的扁担塞进柴堆深处,竹节上的“砚”字被血渍糊住,像块结痂的伤口。
赵瑾蜷缩在灶台边的草堆上,脸色比草堆还白。他一夜没合眼,王府影壁上刻下的名字在脑子里反复打转,穿蓝布衫的婶子、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瘸腿老汉……每个名字都带着血味。听见李砚的话,他猛地抬起头,草屑粘在下巴上:“先生,我父王肯定知道是周主事干的!他昨晚在书房待到三更,窗外的灯笼一直没熄!”
“知道又如何?”李砚从墙上摘下那顶洗得发白的棉帽,往头上一扣,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靖安王这种人,眼里只有‘有用’和‘没用’。周主事能帮他背黑锅,能替他铲除异己,现在就有用;而我们,”他拍了拍赵瑾的肩膀,掌心的茧子蹭得少年一颤,“暂时还有用,但也得让他知道,用处不是白来的。”
陈默往李砚怀里塞了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个硬邦邦的麦饼,还带着灶膛的余温:“先生,王府的守卫今晨换了岗,新来的队正是去年青川河之战的幸存者,据说他弟弟死在那场仗里,一直对炎国憋着气——周主事选这时候让他当值,就是怕您闯进去。”
“怕?”李砚掂了掂手里的麦饼,麦麸硌得手心发疼,“我今天偏要让他知道,有些门,不是换个守卫就能拦住的。”他想起地球历史上的“玄武门之变”,李世民带着尉迟恭闯宫时,怕的从来不是宫门的守卫,而是门后的犹豫。靖安王心里那杆秤,此刻怕是正左右摇晃。
赵瑾突然从草堆里爬起来,从怀里掏出块玉佩塞进李砚袖袋——那是靖安王赏他的和田玉,上面刻着“靖安”二字,玉质温润,却带着股凉意:“这是父王的私印仿刻,守卫见了会放行。但您得小心,周主事的人肯定在暗处盯着,他们……他们昨晚在我窗台下放了只死猫,眼睛挖掉了,说是‘给泄密者的警告’。”
李砚捏了捏袖袋里的玉佩,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他忽然想起赵瑾第一次见他时,手里转着支刻着“和平”的毛笔,那时的少年眼里还有光,不像现在,只剩惊弓之鸟的瑟缩。“你待在这儿,跟陈默一起把登记册的抄本藏好。”他扯了扯赵瑾的衣襟,把露出的衣角塞进腰带里,“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去——这不是胆小,是留着命继续做事。”
推开院门时,晨雾正浓,能见度不足五尺。李砚沿着墙根往前走,靴底碾过昨夜的血渍,在石板上留下暗红色的印记,很快又被雾气打湿,淡成一片模糊的红。路过药铺时,“回春堂”的幌子还在晃,只是布面上多了几个破洞,像被刀划破的喉咙。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苍蝇嗡嗡的声,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着草药味,在雾里发酵成一种令人作呕的酸腐。
他想起那个总爱算账的文书,算盘打得比谁都响,却会把发霉的麦饼分给乞丐。此刻那算盘大概还在屋里,只是珠算上的包浆,该被血浸成深色了。李砚加快脚步,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这就是靖安王想要的“杀鸡儆猴”,用普通人的骨头当石头,砸向所有敢说“和平”的人。
快到王府街口时,雾里突然窜出条黄狗,瘸着条后腿,脖子上还缠着半截染血的布条——那是老赵养的军犬,昨晚跟着老赵在禁军大营门口,此刻正对着王府的方向呜咽,声音像个哭不出声的孩子。李砚蹲下身,摸了摸狗头上的伤疤,那是去年青川河之战时被流矢擦过的痕迹。狗舔了舔他的手心,舌头带着血的温热。
“去吧,找个地方躲起来。”李砚推了推狗的脑袋,“别再跟着当兵的了,他们护不住你。”
黄狗呜咽着跑开,消失在雾里。李砚站起身,看见王府门口的石狮子上,不知被谁系了块白布,在雾里飘得像面招魂幡。新换的守卫队正背着手站在门内,腰间的刀鞘锃亮,刀穗上的红绸在雾里格外扎眼——那是周主事的人惯用的装束,红绸里藏着细针,关键时刻能当暗器用。
李砚摸出袖袋里的玉佩,举在手里慢慢走近。守卫的手按在刀柄上,眼神像淬了冰:“站住!王府禁地,闲杂人等……”
“告诉王爷,”李砚打断他的话,声音透过雾传过去,带着点水汽的冷硬,“李砚有要事禀报,关于‘炎国间谍’的真相。”他故意把“真相”两个字咬得很重,看着守卫的瞳孔缩了缩——这反应印证了陈默的话,守卫知道昨晚的事不简单,只是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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