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阁的窗棂上结了层薄霜,李砚用指腹抹去,玻璃般的冰面下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昨夜又抄了半宿军规,炭笔在糙纸上划出的痕迹越来越深,像要刻进木头里去。远处传来青川河的号子声,比往日乱了些,他侧耳听了片刻,眉头慢慢蹙起——那是运粮队的调子,往常该是齐整的“一、二、嘿”,今天却夹杂着争吵声,像是起了冲突。
“哐当”,铁链拖动的声响比昨日早了半个时辰。两个暗卫抬着食盒进来时,脸色都不太好看,粗瓷碗里的杂粮粥还冒着热气,却没了往日的肉脯。“李参军,”左边的暗卫把碗重重一放,铁条被震得嗡嗡响,“青川河那边打起来了。”
李砚捏着炭笔的手顿了顿:“谁跟谁?”
“凉国的运粮队和莒国的巡逻兵,为了抢浅滩的停靠位,动了刀子。”暗卫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慌,“听说死了三个,伤了十几个,周主事已经带人去弹压了。”
李砚把刚抄好的军规纸页叠起来,指尖划过“严禁私斗”四个字,忽然觉得有些讽刺。他望向窗外,雾比昨日更浓,连松柏的影子都成了模糊的一团,像极了此刻人族的处境——看得见冲突,却看不清出路。
正想着,铁条外传来极轻的叩击声,三长两短,是赵瑾和他约定的暗号。李砚起身时带倒了书堆,《非战策》的抄本散落一地,其中几张飘到暗卫脚边,上面“人族团结”的字样格外扎眼。
“咳咳。”李砚故意咳了两声,趁暗卫转头的空档,赵瑾的声音像漏网的鱼,从铁条缝里钻进来:“先生!凉国和莒国打起来了!父王让周主事去平事,可周主事……”少年的声音忽然卡壳,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是在躲什么人。
李砚贴着铁条站定,能闻到赵瑾身上的艾草味——那是流民窝棚防蚊虫的草药,看来他刚从那边过来。“周主事怎么了?”
“他……他暗地里给莒国送了批箭!”赵瑾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叶子,“陈默亲眼看见的,周主事的人把箭筒藏在粮车里,说是‘助莒国自卫’,其实就是想挑事!”
李砚的心猛地沉下去。他捡起地上的《非战策》抄本,指尖在“祸起萧墙”四个字上反复摩挲。周主事这步棋够毒,借刀杀人不说,还能把水搅得更浑,让靖安王觉得“人族本就好斗,非一人之力能止”,好坐实他“非战理念”的天真。
“流民窝棚那边怎么样?”李砚的声音放得极轻,几乎要被雾吞掉。
“乱!”赵瑾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凉国的流民和莒国的流民在窝棚里打起来了,抢剩下的粮食。陈默带着人拉架,被石头砸破了头……”油纸包从铁条缝里塞进来,比往日沉了不少,“这是新抄的《非战策》,陈默让我给你带进来,他说……他说再不想办法,流民窝棚就得变成战场。”
李砚解开油纸包,除了厚厚的抄本,还有块染了血的布条,暗红的渍印在糙纸上,像朵开败的花。他忽然想起陈默总说“流民的命贱,可也惜命”,如今为了半袋发霉的粮食,却要把刀对准自己人。
“让陈默把窝棚按国籍分开,”李砚的声音忽然定下来,像结了冰的青川河,“凉国的住东头,莒国的住西头,中间用草垛隔开,派老赵的人守着。”他从书堆里抽出张糙纸,用炭笔飞快地画着:“让老赵带十个可靠的士兵,一半穿凉国的甲,一半穿莒国的甲,混在两边——告诉两边的流民,‘这是对方派来的和事佬’,先稳住他们。”
赵瑾的呼吸声透过铁条传进来,带着恍然大悟的轻:“先生是想……让他们觉得对方有和解的意思?”
“先止战,再谈和。”李砚把画好的图塞出去,纸角不小心擦过铁条,留下道黑痕,“另外,让刘大人去见凉国使者,就说‘靖安王愿出面调解,保凉国粮道安全’,把他稳住。至于莒国那边……”他顿了顿,想起竹简上记载的“异族互市”,“让陈老带着上古人族通商的竹简,去见莒国使者,就说‘同族相残,只会让异族笑话’。”
“我这就去办!”赵瑾的脚步声刚要响,又猛地停住,“对了先生,父王刚才召集谋士,说要趁乱拿下凉国的黑石渡,周主事举双手赞成!”
李砚捏着炭笔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望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雾,忽然想起地球历史书上的“战国”——七雄争霸,最后耗死的,从来不是哪个国家,而是整个华夏的元气。“告诉刘大人,”他的声音里淬了冰,“让他在朝堂上拖着,就说‘粮草不足,恐难支撑’,我这边……会想办法。”
铁条外传来赵瑾跑远的声音,夹杂着他和暗卫的争执:“我就是给父王送军规抄本!你们拦我干什么!”
李砚转身时,发现两个暗卫正盯着他手里的《非战策》抄本,眼神复杂。他忽然把抄本推过去:“看看吧。”
暗卫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当看到“异族环伺,人族若内斗,无异于自毁长城”时,年长些的暗卫忽然叹了口气:“我们兄弟俩是凉国人,三年前家乡被莒国烧了,才投了靖安王。”他指了指年轻的暗卫,“我弟的腿,就是那时候被莒国的箭射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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