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城垛的箭簇上凝成细碎的冰晶,李砚踩着结霜的石阶登上王都城墙时,老赵正指挥士兵往墙头上搬运滚石。那些磨得棱角分明的青石,每块都有半人高,是从西仓旁的采石场连夜运来的,石面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混杂着几根干枯的草茎——那是昨夜百姓帮着推车时,从田埂上带下来的。
“先生来得正好!”老赵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梁上暴着青筋,把最后一块滚石推到垛口边,“按您说的,每十步堆三块,石头缝里还塞了浸过桐油的麻布,点火就能用。”他抹了把脸上的汗,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就是这桐油金贵,周主事刚才还派人来问,能不能省着点用。”
李砚没接话,手指抚过城墙的裂缝——那是昨夜炎国投石机砸出的,最深的地方能塞进半只胳膊,边缘的砖石像被啃过的骨头,参差不齐。他从藤筐里掏出卷麻纸,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格子,是按地球“防御工事分布图”改的,每个格子里都标着“滚石×3、火油×2、箭囊×5”。“告诉周主事,省下来的桐油给他当棺材油吗?”李砚的声音裹着风,带着冰碴子似的冷,“让他把东铁匠营的桐油全调过来,不够就去百姓家里收,按市价三倍给钱——记着,是‘收’,不是‘抢’。”
老赵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就等先生这句话!昨夜王屠户还跟我说,他家油缸里存着三斤桐油,是给闺女嫁妆备的,说要是守城用,分文不取。”他忽然压低声音,往城墙下瞟了眼——陈默正带着二十多个流民往城洞里搬稻草,那些捆得结实的稻草垛上,还留着镰刀割过的新鲜茬口,“那些流民真顶用,后半夜就没合眼,把城根下的排水沟都清干净了,说免得炎国灌水。”
李砚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陈默正指挥两个瘸腿的老兵把稻草垛码成三角形,那是他教的“简易掩体”,箭射不透,还能挡住流矢。穿粗布短打的流民们里,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抱着孩子的妇人,甚至还有几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手里握着削尖的木棍,腰杆挺得笔直,像刚上战场的新兵。
“让陈默带五十个精壮,去青川河浅滩。”李砚从怀里掏出张图纸,上面画着铁蒺藜的样式——四棱尖刺,中间带孔,能串起来埋在泥里,“让铁匠营按这个做,午时前要两千个,全埋在浅滩的淤泥里,尖朝上,上面铺层芦苇。告诉陈默,埋完了就在附近的柳树林里藏着,看见炎国战船靠近,就往水里扔这个。”他递过去个陶罐,里面装着黑色的粉末,“硫磺粉混了草木灰,遇水就冒烟,能挡他们的视线。”
陈默接图纸时,指节因为常年握船桨,磨出了厚厚的茧子,接过陶罐的动作却轻得像捧着易碎的瓷。“先生放心,保证埋得连鱼都找不着。”他身后的少年们凑过来看图纸,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其中一个豁了门牙的孩子突然说:“俺爹会编芦苇席,能盖在蒺藜上,看不出来!”陈默照着他后脑勺拍了一下,却笑得眼角起了褶:“就你机灵,等打完仗,让你爹教先生编。”
城墙下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赵瑾骑着匹白马奔过来,马背上捆着十几副弓箭,箭杆上还缠着红布条。“先生!按您说的,找了三十个会水的士兵,都配了短弩和水瓢。”少年人翻身下马时差点踉跄,靴底沾着的泥甩了一地,“我还让他们带了些空葫芦,说能当浮漂用——书上说的‘以水为盾’,是不是这么回事?”
李砚接过弓箭,试了试弓弦的韧性,是城东铁匠营最好的牛角弓。“不止。”他指着青川河的方向,晨光正把河面染成金红色,浅滩处的芦苇荡像片绿色的海,“让他们待在芦苇丛里,看见炎国战船过来,先用水瓢往船板上泼水,再用短弩射他们的舵手——湿了的船板站不稳,保准让他们摔个四脚朝天。”他忽然想起地球纪录片里的水战,那些看似笨拙的法子,往往比蛮力管用。
赵瑾听得眼睛发亮,转身要走,又被李砚拉住。“让老赵把城墙上的士兵分三组。”李砚指着城墙的三个段面,“一组搬滚石,二组射箭,三组负责往城下浇热油——记住,热油要在火上煨着,凉了就不管用了。”他从藤筐里拿出个陶哨,递给赵瑾,“三短一长是‘准备’,三长一短是‘进攻’,别吹错了。”
“先生放心,我练了半夜呢!”赵瑾把陶哨塞进嘴里,试吹了一声,清亮的哨音穿过晨雾,惊飞了城头上栖息的几只麻雀。少年人突然压低声音,往帅帐的方向瞥了眼:“周主事刚才去父王那里了,说您‘用流民当炮灰,是祸乱军心’。”
李砚往城墙下看,陈默正带着流民往城洞里搬伤药,那些用麻布包着的草药堆里,还混着几个陶罐,是百姓家里熬药的砂锅。“让他说去。”李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韧劲,“等炎国的箭射过来,是滚石管用,还是他的嘴管用?”他忽然提高声音,对着城墙下的流民们喊:“大家听着!守住这城墙,保住的不只是王都,还有你们的田,你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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