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进这栋名叫“红枫里”的老式居民楼时,是初春。那会儿楼外的梧桐树刚冒新芽,灰扑扑的墙面上爬着几缕绿藤,看着倒有几分老城区的温柔。可住得越久,越觉得这温柔底下藏着股说不出的冷——不是季节的冷,是那种渗在墙缝里、飘在楼梯间的,让人后背发紧的凉意。
搬来第三个月,我开始听见那脚步声。
楼里没装电梯,六层楼全靠两条腿爬。我在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每天加班到九十点是常事,拖着疲惫的身子爬楼梯时,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起初我安慰自己是错觉,老房子隔音差,一楼老夫妻的电视声、二楼男生的吉他声、谁家孩子跑跳的动静,都能顺着楼梯间往上串。可那脚步声不一样,它太有规律了,轻得像羽毛落在水泥地上,却又清晰得能数出节奏——“嗒、嗒”,不快不慢,像女人穿的软底棉布拖鞋,永远跟在我身后三级台阶的位置。
第一次留意到它,是某个周三的晚上。那天我没加班,七点多就回了家。刚踏上二楼的台阶,身后就传来“嗒”的一声。我脚步顿了顿,侧耳听了听,二楼的房门关得严实,吉他声没响,只有楼道里声控灯的电流声“滋滋”地转。我以为是自己踩空了台阶,摇摇头继续往上走。可刚迈两步,“嗒”的声音又响了,这次离得更近,像是就在我脚后跟后面。
我猛地回头。
声控灯被我的动作惊醒,昏黄的光“啪”地亮起来,照亮了空荡荡的楼梯间。扶手是铁制的,裹着一层厚厚的灰,台阶上还留着前几天下雨时带上来的泥印,除此之外,连个影子都没有。我盯着楼下看了几秒,楼梯拐角处的阴影里静悄悄的,只有风从楼道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带着点老木头的霉味。“肯定是太累了”,我揉了揉太阳穴,转身继续爬楼,可那之后,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快了些,总觉得背后的黑暗里,有双眼睛在盯着我。
从那以后,脚步声就成了我爬楼梯时的“老熟人”。有时是在三楼,有时是在四楼,每次都是“嗒、嗒”两声,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我试过好几次猛地回头,可每次看到的都是空无一人的楼梯间,只有声控灯的光在墙上投出我自己的影子,孤零零的。
第二次尝试“抓包”,我特意放慢了脚步。那天我故意在四楼的台阶上停了几秒,果然,身后很快传来“嗒”的一声。我屏住呼吸,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脚步声就在我身后三级台阶的位置,甚至能想象出一双穿着软底拖鞋的脚,正轻轻踩在水泥地上。我数着“一、二、三”,猛地转身——还是空的。
声控灯的光渐渐暗下去,我站在原地,看着楼下的黑暗,心脏“砰砰”地跳。楼梯扶手上的灰被风吹得动了动,细小的尘埃在光里飘着,像谁轻轻叹了口气,又像有什么东西,刚从这里飘走。那天晚上,我把家里所有的灯都开着,连卫生间的小夜灯都没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那“嗒、嗒”声,还在门外的楼梯间里响着。
真正让我害怕的,是上周三的凌晨。
那天公司赶一个项目,我加班到一点多才下班。地铁早就停了,我打了辆网约车到红枫里门口,下车时冷风一吹,我打了个哆嗦。楼门口的路灯坏了好几天,只有楼道里的声控灯还亮着,昏黄的光从楼梯口漏出来,像一块破旧的补丁。
我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往里走,刚踏上第一级台阶,声控灯就亮了。我慢慢往上爬,每走一步都觉得眼皮在打架。爬到四楼转角时,我突然停住了——那脚步声,又响了。
这次不一样。
它比平时更近,不再是远远的“嗒、嗒”声,而是像贴在我后颈上,每一次“嗒”,都带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吹得我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像旧书本受潮后发出来的霉味,顺着衣领往脖子里钻。
我不敢回头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我疯了似的往六楼冲,台阶在脚下“噔噔”地响,声控灯跟着我的动作一路亮上去。我的手在包里胡乱地摸钥匙,指尖碰到冰冷的金属时,却因为太紧张,差点把钥匙串掉在地上。
“咔嗒”,钥匙终于插进锁孔,我用力一转,门开了。就在我跨进门的瞬间,我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停在了我家门口,接着,是一阵轻轻的、指甲刮擦门板的声音——“吱啦、吱啦”,像生锈的铁片在磨木头,又像谁在用长指甲,一点点地抠着门板上的漆。
我猛地关上门,后背紧紧地贴在门板上,双手还在不停地发抖。门外用指甲刮门板的声音停了,可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外有东西站着,它的呼吸声,好像就贴在门板的另一边,带着那股挥之不去的霉味,透过门缝往屋里渗。
我顺着门板滑坐在地,心脏跳得快要炸开,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那天夜里,我没敢开灯,就缩在沙发上,抱着一个靠垫,听了一整晚的动静。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影子,那影子的形状很奇怪,不像树影,倒像一个人站在门外,一动不动,一直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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