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第一次见到那只瓷娃娃,是在城中村深处的旧货摊。
深秋的雨丝带着刺骨的湿寒,黏在人皮肤上像一层冰冷的薄膜,顺着衣领、袖口往里钻,冻得人骨头缝里都发疼。她刚租下附近一栋民国时期的老楼顶层阁楼,那房子便宜是便宜,却空空荡荡得只剩四面墙和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为了凑齐软装,她揣着仅剩的两百块钱,撑着一把破旧的黑伞,钻进了这片迷宫似的巷弄。
城中村的路错综复杂,青石板铺就的路面被雨水泡得发黑,缝隙里滋生着暗绿色的苔藓,踩上去湿滑黏腻。两旁的砖楼斑驳不堪,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砖墙,有些窗户蒙着发黑的塑料布,有些则用木板钉死,透着一股被时光遗弃的腐朽气息。旧货摊就藏在两栋楼的夹角处,一块褪色的蓝白帆布棚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边角处已经撕裂,露出里面生锈的铁架。棚下堆满了落灰的旧物:缺腿的木椅、裂纹的瓷碗、蒙着蛛网的收音机,还有些看不清原貌的杂物堆叠在一起,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死气沉沉的光泽,像是一堆等待被遗忘的骸骨。
摊主是个佝偻的老头,缩在棚子最里面的阴影里,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背脊弯得像座石桥。他的脸上刻满了沟壑纵横的皱纹,深得能夹住雨水,可那双眼睛却亮得诡异,像藏在暗处的猫,在昏暗中幽幽地闪烁,仿佛能看透人心底最深的**与恐惧。林晓本想找个便宜的台灯和小桌子,目光扫过杂乱的摊位,却被角落里一个蒙着布的物件死死勾住——那布是暗红色的,像是干涸的血迹,边缘已经磨损起毛,隐约能看出底下蜷缩着一个小巧的、人形的轮廓。
“老板,那是什么?”她撑着伞,声音被雨声打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头浑浊的眼珠慢悠悠地转了转,喉结像块僵硬的石头似的上下动了动,吐出沙哑的两个字:“娃娃。”他枯瘦如柴的手从袖筒里伸出来,那只手青筋暴起,指节粗大,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黑泥,像是刚从泥土里刨出来的。他轻轻掀开那块暗红色的布,动作慢得让人心里发紧,像是在揭开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
布被掀开的瞬间,林晓的呼吸猛地顿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骤然收紧。
那是一只瓷制的娃娃,约莫三十厘米高,穿着一身绣着缠枝莲纹样的红色旗袍。旗袍的红色有些褪色,裙摆下摆磨得发亮,露出底下米白色的瓷质脚踝,脚踝处细腻光滑,甚至能看到淡淡的瓷釉光泽。娃娃的脸庞是最惊人的地方:瓷釉洁白细腻得不像话,却泛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冷光,像是常年不见天日的冰块。眉毛细长而弯曲,用极细的墨线勾勒,眼角微微上挑,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媚态,却又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嘴唇是淡淡的朱砂红,色泽均匀得像是刚饮过血,边缘清晰得有些诡异,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开,吐出冰冷的气息。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眼睛。并非普通玩偶的玻璃珠,而是用黑色瓷釉直接在瓷胎上绘成,瞳孔处刻意凹陷下去,形成两个深邃的黑点,没有一丝光亮,却又像是能吸附所有的光线。无论林晓站在哪个角度,都觉得那双眼睛在直直地盯着她,看透她的不安,看透她的窘迫,甚至看透她藏在心底不愿与人言说的孤独。
“民国的老物件,纯手工烧的,窑里走了三回才成。”老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诱,像是毒蛇吐信,“小姑娘,看你面善,跟这娃娃有缘,五十块钱给你了。”
林晓心里莫名地发紧,下意识想躲开那娃娃的目光,可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她从小就对这类人形玩偶没什么好感,总觉得冰冷的材质里藏着不属于活物的气息,仿佛每一个玩偶都在默默注视着周遭,记录着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但这只瓷娃娃不一样,它身上有种诡异的吸引力,像一潭深不见底的黑水,明明知道危险,却还是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探究那层层叠叠的阴冷背后,藏着怎样的故事。
或许是因为便宜,或许是连日来的孤独让她渴望身边能有个“陪伴”,又或许是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在牵引,林晓犹豫了片刻,还是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五十块钱递了过去。老头接过钱时,枯瘦的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手背,那触感冰凉刺骨,不像是活人的温度,倒像是摸到了一块寒冰,让她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瞬间布满了胳膊。
“拿去吧,”老头咧开嘴笑了笑,露出几颗泛黄发黑的牙,牙缝里塞满了污垢,“它叫幽瓷,好好待它。”
这六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却像是一道冰冷的符咒,钻进林晓的耳朵里,让她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她没敢多问,匆匆抱起瓷娃娃,转身就往回走。雨丝落在娃娃的旗袍上,洇出淡淡的水渍,红色的布料吸了水,颜色变得深沉,像是要渗出血来。她能感觉到怀里的重量,不算沉,却带着一种超出瓷器本身的阴冷,顺着手臂往上爬,钻进她的骨髓里,让她浑身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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