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空气仿佛凝固。
星辰图谱与山河沙盘在墙壁上投下幽暗的光影,将李斯那张古井无波的脸映照得半明半暗。他站在那里,仿佛与这观测殿、与整个碣石宫、乃至与那无形的秦律法网融为一体,气息深不可测。
林辞全身肌肉紧绷,玉玺在怀中蓄势待发,文明星火在经脉中无声流转。他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直面这位大秦帝国的丞相,法家思想的集大成者。
“丞相慧眼。”林辞没有否认,也无法否认。对方能一口道破他“非此世之人”,且能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否认毫无意义,反而落了下乘。他缓缓转身,与李斯平静对视,暗中则全力催动【气运观测】,试图看透这位权臣的底细。
在李斯身上,他看到的并非个人修为的强大光芒,而是一片深邃的、与整个王朝玄黑气运紧密相连的“律法之海”。他即是法,法即是他。在这碣石宫内,在这秦律笼罩之地,李斯几乎是不败的。
“能引动‘九州枢机’残片共鸣,身怀异宝,避禁制如无物……”李斯的目光扫过林辞,最终落在他怀中(尽管玉玺未现,但那独特的气息无法完全掩盖),以及他手中紧握的、正与石台上青州残片交相辉映的雍州残片上。“阁下所为,非为行刺,亦非为财帛。所求为何?”
他的声音没有杀气,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审阅案卷般的探究与冷静。
林辞心念电转,深知在此等人物面前,虚言狡辩毫无用处,反而坦承部分真相,或能争取一线生机。他微微松开握拳的手,让两片山河图残片的共鸣光华稍稍流露。
“在下追寻散落的文明印记,恰逢此物感应。”他指向石台上的青州残片,“无意冒犯天威,更无意与丞相、与这大秦为敌。”
“文明印记?”李斯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像是平静湖面投入的一颗石子,“你所指的文明,是百家争鸣之喧哗?是列国并立之纷乱?还是……更古老的,已被扫入尘埃的东西?”
他的话语平淡,却带着法家特有的、对“非秦即错”的绝对笃定。
林辞感受到话语中那无形的压力,沉声道:“文明如水,形态万千,然其源也,在于传承与生机。百家争鸣,虽显纷乱,亦有智慧火花;列国并立,虽有征伐,亦存文化多样。强行定于一尊,以律法扼杀一切异响,看似秩序井然,实则如筑堤堵水,水势愈高,堤坝之危愈甚。更恐……引来外邪觊觎,加速自身僵化腐朽。”
他此言,已近乎直指秦政弊端,更是隐隐点出了那“终极寂灭”之力的威胁!
李斯的目光骤然锐利了几分,如同实质般刺向林辞。整个观测殿内的空气似乎都沉重了几分,墙壁上的星辰图谱光芒微微黯淡,仿佛承受不住这无形的压力。
“荒谬!”李斯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味,“天下苦战久矣,民不聊生,根源便在纷争与异说!陛下扫平**,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乃是以无上伟力,终结乱世,缔造万世太平之基!此乃大仁,此乃大义!些许杂音,些许牺牲,何足道哉?”
他向前微微踏出一步,虽只一步,却仿佛整个碣石宫的律法之力都随之压迫而来!“你所谓传承与生机,在绝对的秩序与力量面前,不过是阻碍进步的绊脚石!唯有纳入秦律框架,方能得其‘正用’!至于外邪……”
李斯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大秦锐士,所向披靡!陛下神威,言出法随!区区魑魅魍魉,何足挂齿?纵有灾劫,亦将以雷霆之势荡涤之!”
林辞感到呼吸一滞,玉玺金辉自主在体表流转,抵御着那无处不在的秩序压迫。他明白,李斯并非不知危机,而是对其坚信的“绝对秩序”有着近乎盲目的自信,认为可以凭借强大的力量压制一切,包括内部的僵化与外部的威胁。
这是理念的根本冲突。
“丞相可知,”林辞顶着压力,一字一句道,“那北方的‘死寂’之力,侵蚀的并非实体,而是秩序本身,是文明延续的‘可能性’?律法愈是僵化,为其提供的滋养便愈多?陛下每一次动用言出法随的伟力,虽能荡平外敌,却也使内部的枷锁更为紧固,如同饮鸩止渴!”
他此言一出,李斯眼中终于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动!显然,林辞点出的“饮鸩止渴”四字,触及了某个核心的、或许连李斯自己都在潜意识中担忧的问题!
观测殿内陷入死寂。只有两片山河图残片依旧在执着地共鸣,散发着微弱却顽强的光华,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另一种可能性。
良久,李斯缓缓开口,声音中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多了几分深沉的审视:“你……究竟知道多少?”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侍卫的禀报声:“丞相!宫中骚乱已平,陛下有请丞相前往议事!”
李斯深深地看了林辞一眼,那目光复杂难明,有杀机,有忌惮,有探究,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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