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气西来,三日后,果真应于岐山。
不是祥瑞,是血光。
西岐快马踏碎殷都晨雾,斥候滚鞍落马,声音凄厉如鸦:“禀大王!西伯侯姬昌……薨了!”
嘉德殿内,药味未散。武丁执爵的手猛地一颤,浊酒泼洒在玄端冕服上,洇开一片暗色。他脸色比三日前更见灰败,眼底却有什么东西,随着这个消息,彻底沉了下去,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如何死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说是……旧疾复发,呕血不止。”斥候伏地,不敢抬头,“然西岐流言,有谓侯爷是观星演卦,窥破天机,遭了……反噬。”
“反噬……”武丁喃喃,目光掠过殿下肃立的林辞与姜子牙,最后落在虚空某处,仿佛穿透宫墙,看到了那西方天空下新起的坟茔,以及坟茔后必将燃起的燎原之火。“姬昌……他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林辞默然。灵台之上,那位清癯老者温和睿智的目光犹在眼前,“变易之道”的余韵未绝。他手持玉玺,能清晰感受到,西方那股原本温和磅礴的“易”道气运,在姬昌身陨的刹那,陡然变得尖锐、凌厉,如同藏锋于匣的宝剑,骤然出鞘三寸,寒光刺骨。
那不是衰亡,是蜕变。是仁德隐忍的西伯侯时代终结,是……刀兵将起的信号。
“姬发继位了?”武丁再问,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酒爵冰冷的边缘。
“是!世子姬发已继侯位,尊号……武王。”斥候的声音更低了。
武王!
二字如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殿中。司徒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姜子牙垂眸,捻着指尖,看不出神色。唯有林辞,感到怀中玉玺轻轻一震,那核心的文明之火跃动了一下,似乎与西方那股新生的、锐利的王气,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妙的共鸣与……排斥。
“武王……好,好一个武王!”武丁忽然低笑起来,笑声苍凉,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讥讽,“他父亲等了一辈子,未曾迈出那一步。他倒急不可耐了。”
他挥退斥候,殿内重归死寂。阳光透过窗棂,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落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
“林先生,吕公,”良久,武丁开口,声音沙哑,“西岐易帜,天下将乱。寡人这残躯,恐难挽狂澜于既倒。然,商室六百年基业,祖宗血食,不可绝于寡人之手。”
他目光锐利起来,如同垂老的雄狮,亮出最后的爪牙:“逆子衍虽废,然‘秩序’余毒未清,更兼西岐虎视,四方诸侯,人心浮动。寡人欲行非常之事,需二位,再助寡人一程。”
林辞与姜子牙躬身:“敢不从命。”
“其一,”武丁指向姜子牙,“吕公韬略,世所罕见。寡人欲拜公为‘师尚父’,总揽军政,整饬武备,以御外侮。可能胜任?”
姜子牙肃然一揖,白发微颤:“老朽残躯,蒙大王不弃,敢不效死!”
“其二,”武丁目光转向林辞,更深沉,更复杂,“林先生非我商臣,寡人不敢以爵位相缚。然先生手持圣器,心系苍生。寡人恳请先生,持我商室信物,代天巡狩,遍访九州诸侯!一则,宣示王权,震慑不臣;二则,查探‘秩序’残党踪迹,防其死灰复燃;三则……”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意味:“……若天意果真不在殷商,望先生……为我子姓宗庙,留一线香火。”
巡狩九州!这已不是客卿,是托孤!是将商王朝最后的希望与隐秘,系于他一人之身!
林辞心神剧震,抬头迎上武丁那混合着恳求、试探与无尽苍凉的目光。他看到了一个王者末路的无奈,也看到了一个父亲对血脉延续最深的渴望。
沉默片刻,林辞缓缓躬身,拾起了那枚代表着商室权威、雕刻着玄鸟纹的青铜虎符。
“林辞,领命。”
他没有承诺保全社稷,只承诺了巡狩与查探。但武丁似乎已满足,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
三日后,林辞辞别武丁与姜子牙,一人一骑,出了殷都。
他没有携带任何仪仗,只一身青衫,背负行囊,怀揣玉玺、鼎片与那枚沉甸甸的玄鸟虎符。坐骑是姜子牙亲自挑选的西极良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名曰“踏烟”。
第一站,他未往最近的东方诸侯国,而是折向往北。
根据玉玺那玄妙的指引,以及守藏室青玉版和“河洛衍道”中获得的零星信息,他感知到北方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守护”气息,与玉玺隐隐呼应。那气息所在,似乎是更古老的先商遗址,或许藏着关于玉玺本源,乃至“秩序行者”更早痕迹的线索。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暂时远离殷都这个权力漩涡中心,厘清思绪。姬昌身死,姬发称王,历史的车轮正隆隆转向它既定的轨道。他手持商室虎符,身负文明玉玺,在这即将到来的鼎革洪流中,该如何自处?是顺势而为,还是逆天而行?
“踏烟”脚程极快,不数日,便过了黄河,踏入北地。景象与王畿迥异,天更高,野更阔,风沙粗粝,带着一股原始的苍茫。村落稀疏,民风彪悍,多以狩猎畜牧为生,对来自南方的旅人带着天然的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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