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庙一役的余波,在次日清晨的阳光下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平衡。废墟被迅速清理,崩塌的殿宇用巨木临时支撑,狼藉的广场被新的黄土覆盖。官方的说法是“地龙翻身,惊扰祖灵”,一场仓促却规模浩大的安抚祭祀在王宫正殿前举行,由司徒亲自主持,大贞人依旧“抱病”缺席。
林辞被正式授予“客卿”符节,搬入了更为宽敞安静的“观星苑”。苑内有小池竹林,甚至有专门的书房和两名识文断字、手脚伶俐的侍从。待遇的提升背后,是更深沉的监视与更复杂的期待。武丁在妇好的搀扶下短暂露面,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深处的浑浊似乎褪去些许,他远远看了林辞一眼,微微颔首,并未多言。一切仿佛重归秩序,只有亲历者才知道,那平静水面下涌动着何等暗流。
林辞谢绝了所有探访,将自己关在观星苑内。他需要时间,消化宗庙之战的收获,修复濒临破碎的玉玺,更重要的是,理清脑海中那纷乱的线索。
他盘膝坐在书房窗下,将那枚布满裂纹、光泽黯淡的黑色玉玺置于掌心。意念沉入其中,能清晰地“看”到内部那原本流淌着淡金色源质、铭刻着无数细小篆文的脉络,此刻如同干涸的河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裂痕,只有最核心处,一点微弱如星火的金芒顽强地闪烁、跳动。
修复,需要能量,需要“养分”。
他尝试引导体内自行恢复的、微不足道的一丝源质注入,如同杯水车薪,裂痕毫无变化。他又取出那几片险些毁掉、边缘焦黑的甲骨,将其与玉玺放在一处。甲骨上真实的刻文微微发光,与玉玺核心那点星火产生着微弱的共鸣,一丝丝极其稀薄、却异常精纯的、属于“历史真实”的气息,被玉玺缓缓汲取。裂纹蔓延的速度,似乎……减缓了极其细微的一丝。
有效,但太慢。
他想到了宗庙最后时刻,那口自主浮现、发出涤荡钟声的青铜钟虚影。那绝非“蚀界之痕”的力量,更像是一种……守护?一种沉淀在殷商这片土地深处的、古老的文明底蕴?
玉玺的震颤,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当他的意念触及关于那青铜钟的记忆时,玉玺核心的星火会跳动得稍微活跃一些。
癸临死前指向的“门”被强行中断,“影蚀”伏诛,但黑色龟甲只是“钥匙”的一部分。真正的“门”后是什么?那青铜钟又代表着什么?武丁灵魂中的“锁”依旧存在,只是被暂时干扰。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目光落在书房角落那几排新送来的、散发着淡淡墨香和陈旧气息的简册上。这是司徒以“客卿需了解国朝典章”为由送来的,其中不乏一些王室收藏的、非核心的典籍和古老抄本。
他起身,走到书架前。手指拂过那些或新或旧的简册,《卜辞辑要》、《山川形胜图》、《贡赋录》……大多枯燥。直到他的指尖触碰到一捆用陈旧牛皮包裹、以玄色丝线捆扎的简册,怀中的玉玺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
他小心地解开丝线,展开牛皮。里面是数十片打磨光滑、刻满纤细字迹的玉版,材质并非竹木,而是某种温润的青玉。玉版上的文字,并非商代常见的甲骨文或金文,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象形、带着浓郁神秘色彩的——虫鸟篆!
这是……夏?或者更早时期的文字?
玉玺的悸动更明显了。
他凝神细读。得益于考古学的功底和对古文字的天赋,他勉强能辨认出部分内容。这似乎是一份残缺的……记录?或者说,预言?
“……赤帝衰,玄鸟降,承天命,立邑土……”
“……九鼎镇九州,龙马负河图,神龟呈洛书……”
“……然,天道有缺,阴蚀暗生,窃时光,改命轨……”
“……必有执圭者,自幽明而至,承先圣之志,正本清源,涤荡妖氛……”
“……钟鸣鼎食,乃见真章……”
执圭者?自幽明而至?承先圣之志?
林辞的心脏猛地一跳!这“圭”,与“玺”虽有区别,但在上古,皆为信物凭证!“执圭者”,难道指的是执掌玉玺之人?自幽明而至……穿越时空?
这玉版,似乎在预言他的到来和使命!
而最后一句“钟鸣鼎食,乃见真章”——钟鸣,是否指宗庙那口青铜钟?鼎食……难道与那幽绿火焰的巨鼎有关?还是另有所指?
他强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继续往下看。玉版的最后几片,刻画的是一些扭曲的、与“蚀界之痕”符号有几分形似却又更加复杂的图案,旁边标注着古老的名称:
“……此乃‘时序之蛀’……”
“……此乃‘命理之篡’……”
“……此乃‘文明之殇’……”
在这些图案的下方,有一段更加模糊、似乎是被后来者以不同刀法添刻上去的小字:
“……彼等非虚非实,栖于史隙,噬痕为记……唯以‘真火’焚之,以‘正音’镇之,以‘信史’固之,方可涤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