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辞的呐喊在嘉德殿内回荡,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却是惊涛骇浪。所有目光——王后妇好的惊疑,司徒的凝重,宗室贵族的骇然,巫医的无措,以及大贞人那看似平静无波、深处却翻涌着冰寒杀机的注视——尽数汇聚于他一身。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沉重如铁。
榻上,武丁紧闭的眼皮再次剧烈颤动了一下,青黑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痛苦挣扎的神色,那眉心扭动的暗红纹路也随之明灭不定。
“狂妄!”大贞人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神权巅峰、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殿内细微的骚动,“区区狂徒,衣衫褴褛,挟持贞人,携带不明骨片,竟敢擅闯禁宫,污蔑重臣,诅咒大王!司徒,还不将此獠拿下,严加拷问,以正视听!”
他直接给林辞扣上了“狂徒”、“诅咒大王”的帽子,意图将水搅浑。
司徒脸色变幻,显然承受着巨大压力。一边是林辞掷地有声的指控和看似确凿的证据(那几片甲骨和崩溃的贞人巳),另一边是地位尊崇、执掌神权的大贞人。
“大贞人息怒,”司徒沉声道,“此事确有蹊跷。此人所言虽惊世骇俗,但其手中甲骨,经下官初步比对,与近期存档确有不同。且贞人巳已供认,曾在西郊废弃卜宅,受……受命重刻甲骨。”他话未说尽,但指向已明。
大贞人眼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目光扫过瘫软在地、不敢与他对视的巳,冷哼一声:“巳心神受损,胡言乱语,岂可轻信?至于甲骨差异,历代贞人笔法各有千秋,偶有不同,实属正常。此人来历不明,巧言令色,分明是敌邦派来乱我朝纲的细作!”
他一口咬定林辞是细作,将技术问题上升至政治高度。
“我不是细作!”林辞毫不退缩,上前一步,目光灼灼逼视大贞人,“我所求,无非历史真相,王朝正气!大贞人若心中无鬼,何惧对质?何不请出近三月所有存档甲骨,与我这正本,当众比对刻辞内容、笔意刀法、乃至兆纹走向,请在场诸位精通文墨者公断!”
他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最核心的证据——甲骨内容本身。这是大贞人无法回避的领域。
大贞人眼中寒光一闪,正要反驳。
“咳咳……呃……”
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呻吟,自王榻传来!
是武丁!他竟然在此时,发出了一丝声音!虽然微弱,却如同惊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见武丁的眼皮艰难地抬起了一条缝隙,露出其下浑浊却挣扎着想要聚焦的瞳孔!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眉心的暗红纹路如同受到刺激的毒虫,骤然变得清晰,疯狂扭动起来!
“大王!”王后妇好惊喜交加,紧紧握住武丁的手。
“快!巫医!”司徒急忙喊道。
几名巫医手忙脚乱地上前,试图施术安抚。
然而,大贞人却在此刻上前一步,手中玉圭高举,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安抚人心的韵律(但这韵律深处,却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大王魂魄受扰,需行安魂大祭!闲杂人等,速速退开!以免冲撞神灵,加重王疾!”
他竟是要借机将所有人,尤其是林辞,驱逐出去!只要争取到时间,他就有无数方法让林辞和那些证据“消失”!
林辞岂能让他得逞!他知道,武丁这短暂的清醒,是唯一的机会!
“等等!”林辞猛地大喝,声音中不自觉地融入了玉玺残余的那一丝微薄却坚韧的“历史正气”,“大王并非寻常疾病,乃是邪祟侵魂!此物可为证!”
他不再理会大贞人,而是快步走到担架旁,将昏迷的癸扶起半身,指向癸那浑浊却死死瞪大的、仿佛能穿透虚妄的眼睛,对着榻上挣扎的武丁高声道:“大王!请看此老丈!他名癸,乃修陵石匠!他能看见!看见那蒙蔽您双眼、扭曲您意志的‘影子’!看见那在甲骨上‘流血’、‘啃食’历史的污秽!”
随着他的话语,仿佛是为了印证,一直昏迷濒死的癸,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王榻上空——那空无一物的地方!
“影……影子……就在……大王……身边……啃……啃食龙气……”癸的声音破碎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笃定。
与此同时,林辞怀中断裂的玉玺,似乎被癸这濒死的指认和殿内凝聚的紧张气氛所激,竟再次散发出微弱的、却坚定不移的金色光晕,笼罩住他和癸!
这一幕,太过诡异,太过震撼!
一个疯癫石匠的指认,一个来历不明青年身上散发的奇异光晕,与大王身上那显而易见的诡异症状交织在一起,让原本倾向于大贞人的宗室贵族们,也纷纷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大贞人脸色终于彻底阴沉下来,他没想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疯石匠,竟然真的能“看见”,更没想到林辞身上那古怪的玉玺(他显然认出了那是什么)竟还能发挥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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