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带我穿越回去 第67章 独对豺狼

董卓来了。

那沉重的、带着金属回音的踏步声，如同闷雷碾过洛阳城伤痕累累的街道，最终无可阻挡地撞进了宫禁深处。整个皇宫都在那整齐划一、充满蛮荒杀伐之气的步伐下瑟瑟发抖。暴室那扇破败的木门，隔绝了视线，却隔不断那令人窒息的威压。西凉兵特有的、混合着皮革、汗水和铁锈的粗犷腥气，霸道地穿透缝隙，彻底取代了袁绍部众留下的混乱气息，宣告着此地真正主宰的易手。

静姝透过断窗一道狭长的缝隙向外窥视。视野所及，昔日庄严肃穆的宫苑甬道，如今成了西凉铁骑耀武扬威的校场。身披玄色重甲、高大如铁塔般的西凉兵士，挎着环首大刀，骑着鬃毛如刺的雄壮战马，横冲直撞。马蹄肆意践踏着散落在地的华美宫灯碎片和染血的绫罗绸缎，粗野的呼喝声在空旷的宫殿间回荡，盖过了宫人微弱的啜泣。一个穿着低阶内侍服饰的老者，因为避让稍慢，被马上的骑士随手一鞭抽在脸上，惨叫着滚倒在地，随即被后面涌上的马蹄无情地淹没。静姝猛地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窗棂腐朽的木屑里，刺破了指尖，鲜血混着木屑，带来尖锐的痛楚，却远不及心中撕裂的万一。这是她刘氏的宫阙！是她父兄的基业！

几天后，一场粗暴的“朝会”在残破的崇德前殿举行。董卓那如同闷雷般、带着浓重西凉口音的声音，蛮横地撕裂了洛阳最后的体面，穿透重重宫墙，断断续续地飘进暴室死寂的角落：

“……少帝刘辩……暗弱无能……陈留王协……聪颖仁孝……当承大统……即皇帝位……”

废立！

冰冷的两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静姝的耳膜，穿透心脏。她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皇弟辩被废了！那个在她面前有时还会露出孩童稚气的弟弟……董卓！他怎么敢？！滔天的恨意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热血直冲头顶，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质问那个逆贼！

就在此刻，衣襟深处，那枚紧贴肌肤的玉佩，仿佛被她的体温和激烈的情绪所激活，传来一丝清晰的、圆润的凉意。这凉意如同冰泉，瞬间浇灭了她心中狂燃的怒火。墨涵临别时的话语，带着山间松风般的清冷与力量，无比清晰地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响起：“……乱世如虎，勇者未必生，智者或可存。若……若真有那一日，豺狼环伺，切记：身份是柄双刃剑，既招祸，亦可为盾。虚与委蛇，静待天时，方有一线生机……” 那夜暴雨中，他如孤狼般冲出重围的身影，仿佛也在眼前一闪而过。他做到了，他活了下来，在邙山深处继续他的路。那么她呢？她怎能被愤怒吞噬，辜负他的嘱托与那渺茫却真实存在的生机？

身份……价值……

她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身体却因强行压抑而绷紧，微微颤抖。是的，愤怒和悲伤毫无用处，只会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是刘静姝，是先帝灵帝的血脉，是刚被废黜的少帝刘辩的亲姊，更是新立的那位幼帝刘协——汉献帝——的同父异母长姊！这个身份，在董卓这等欲壑难填的枭雄眼中，绝非仅仅是需要铲除的前朝余孽……它或许，是一枚可以用来装点门面、收买人心、平衡各方势力的棋子！利用价值！

外面，废立的风暴并未停歇。袁绍、曹操等人激烈反对的声音隐隐传来，最终化为愤怒的拂袖而去。董卓的狂笑声如同夜枭嘶鸣，震得殿宇梁尘簌簌而落。他彻底成了这座废墟皇宫，乃至整个洛阳城唯一的主宰。

静姝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焦土、血腥和西凉兵身上那股特有的膻味，令人作呕。她松开紧握窗棂的手，指尖的血迹在粗布衣襟上留下几道深色的印记。她转过身，背靠着冰冷刺骨的残破墙壁，慢慢滑坐到草堆上。老嬷嬷和阿沅担忧地看着她，她脸上那种近乎崩溃的悲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苍白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探入怀中，将那枚刻着“守心”二字的玉佩取了出来，紧紧握在掌心，感受着玉质那温润又坚韧的独特触感。玉佩在她掌心安静地躺着，像一颗沉入深潭的心。墨涵的心。守着她的心。这不再仅仅是定情信物，更是她在这炼狱中活下去的凭证，是她与那邙山深处一缕生机唯一的、无形的联系。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破败屋顶的缝隙，投向外面一小片被高墙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那里，一片浓厚的乌云正沉沉压下，吞噬了最后的天光。宫墙之外，董卓麾下西凉兵的咆哮和狂笑，宫人压抑的悲泣，以及远处洛阳城隐隐传来的、永不停歇的混乱喧嚣，交织成一片末日般的背景音。

静姝的眼底，最后一丝属于少女的柔弱和恐惧彻底褪去，凝固成一种近乎冰冷的、深潭般的坚毅。那目光穿透了眼前的断壁残垣，穿透了董卓如山般的阴影，投向一个渺茫不可知的未来。她知道，墨涵的路在邙山深处延伸，艰险漫长；而她的路，就在这豺狼环伺的宫阙废墟之下，步步杀机。 前路是比刀山更险、比火海更毒的绝境，豺狼环伺，每一步都可能是粉身碎骨。然而，她必须活下去。虚与委蛇，藏锋敛锐，在这污浊的泥潭里，像墨涵所嘱托的那样，艰难地、清醒地活下去，等待那不知在何处的、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重逢之日，或者……那足以掀翻这漫天阴霾的、渺茫的转机。为了她自己，也为了那远在邙山、同样在黑暗中跋涉的墨涵。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对抗着这崩坏的世界。

玉佩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如同一个沉默的烙印。她就这样坐着，背靠冰冷的残垣，目光如铁，凝望着那一片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天空。整个东汉王朝最后的余烬正在她身边飘散，而一个更加漫长、更加血腥的乱世篇章，才刚刚在她坚毅而孤独的守望中，沉重地掀开了扉页。两个渺小的身影，一个在深宫，一个在山野，共同成为了这乱世初启时，无声的见证与不屈的抗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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