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江陵城已褪去晨雾,青石板路上的露水被朝阳晒得半干,巡城士兵的甲叶碰撞声顺着街道传开,混着巷口早点铺子飘来的米粥香,竟有几分难得的烟火气。赵云护送孙尚香的乌篷船刚靠上城南码头,就见诸葛亮的亲卫牵着两匹骏马候在岸边 —— 一匹乌骓是赵云的旧识,另一匹白马毛色油亮,鞍鞯上绣着淡青色的缠枝纹,显然是为孙尚香备好的。
“军师算准公主与将军今日抵达,已在府中备了热茶。” 亲卫上前躬身,接过赵云手中的银枪,小心地将枪尖朝下靠在马鞍旁,“城中已布了暗哨,曹军与江东的细作近几日都没动静,将军与公主可放心入城。”
孙尚香翻身上马时,左臂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她下意识地扶了扶腰间的短刃 —— 那是父亲留下的旧物,昨夜在破庙中,赵云曾帮她将松动的刀鞘重新绑紧,此刻触到熟悉的象牙刀柄,心中便多了几分安稳。赵云见她动作微滞,连忙伸手扶了扶她的马鞍:“公主慢些,城中路平,某陪您走慢些。”
两人并辔而行,穿过江陵的主街。街道两旁的商铺大多开了门,酒肆的幌子上写着 “荆州佳酿”,布庄的柜台后摆着蜀地运来的细麻布,偶尔有百姓认出赵云,便停下脚步躬身行礼,眼中满是敬重 —— 长坂坡救主的故事,在荆州早已传遍。孙尚香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江东的柴桑,那里的百姓见了她虽也恭敬,却总带着几分疏离,不像江陵这般,透着实打实的亲近。
左将军府的朱漆大门敞开着,诸葛亮已站在台阶下等候。他今日换了件月白道袍,羽扇上的孔雀翎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见两人走来,连忙上前:“公主一路辛苦,子龙将军亦是 —— 昨夜香溪口的消息,我已收到,多亏将军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府内的议事厅收拾得整洁,正中挂着一幅丈许长的丝绢舆图,上面用墨笔细致标注着荆州、汉中、江东的山川河道,汉水的支流用淡蓝色勾勒,曹操的驻军地画着黑色小旗,墨涵的防线则用红色虚线标出。案上摆着三只青瓷茶盏,茶汤还冒着热气,旁边堆着几卷竹简,最上面一卷写着 “夏侯渊粮道探查报”,墨迹尚新。
“公主带来的江东消息,可是解了我军大忧。” 诸葛亮将舆图上的铜制小旗拨到江夏方向,羽扇轻点,“孙权令吕蒙屯兵江夏,却只操练不进兵,明摆着是想坐观成败 —— 他既怕墨涵胜后势大,又怕曹操胜后伐吴,这般首鼠两端,正好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孙尚香走到案前,指尖轻轻落在舆图上的柴桑位置,指甲划过代表长江的蓝色纹路:“兄长虽派鲁肃探查墨涵虚实,却也怕曹军趁机袭吴,已暗中令周泰加强濡须口的防备。若我们能在汉中牵制夏侯渊,江东便不敢轻举妄动。”
赵云站在一旁,目光落在舆图北侧的曹洪援军路线上:“军师,曹洪率三万兵马从长安驰援汉中,必经陈仓古道。某愿率五千轻骑北上,袭扰其粮道,让夏侯渊得不到援军,也能减轻墨涵都督的压力。”
诸葛亮闻言抚掌笑道:“子龙将军所言,正合我意!你率轻骑北上,云长可在荆南设防,牵制吕蒙的水军,如此汉中、荆州便能首尾呼应。” 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对门外喊道:“来人,给将军与公主备些点心,议事许久,想来也饿了。”
待亲卫端上点心退下,诸葛亮借口 “需与户部核对粮草”,笑着拱手离开 —— 厅内瞬间只剩赵云与孙尚香,烛火在铜灯台上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丝绢舆图上,竟有几分说不清的缱绻。
孙尚香的目光落在赵云的白袍下摆上 —— 那道昨夜在香溪口被划破的口子,此刻还敞着,露出里面浅灰色的衬布,边缘沾着的血渍已变成暗褐色。她忽然想起昨夜在破庙中的承诺,便起身走到案旁的针线篮前,拿起一团青灰色的丝线:“将军,您的战袍还破着,不如今日便缝补好吧?”
赵云闻言一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白袍的下摆晃了晃:“这…… 公主乃金枝玉叶,怎能做此缝补活计?某回营后让亲兵缝补便可。”
“将军又说笑了。” 孙尚香拿起他的战袍下摆,指尖触到粗麻布的纹理 —— 这战袍是诸葛亮去年送他的,用的是荆州特产的麻布,结实耐穿,只是质地略粗。她将战袍铺在案上,用手指将破口对齐,“将军救我时,怎没说‘公主乃金枝玉叶,不必以身犯险’?如今缝件战袍,反倒见外了。”
赵云见她态度坚决,便不再推辞,只站在案旁,看着她低头穿针。烛火的光落在她的发间,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她微微蹙眉,将线头放在唇边抿了抿,再穿过针眼时,指尖微微颤动 —— 许是左臂的伤口还疼,许是此刻的氛围太过安静。
赵云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他见过战场上挥刀杀敌的孙尚香,见过议事时条理清晰的孙尚香,却从未见过这般低头缝补的模样 —— 她的手指修长,捏着银针的姿势有些生涩,却很认真,每一针都尽量缝得整齐。烛火摇曳间,他忽然想起长坂坡时,他抱着阿斗在乱军中突围,那时心中只有 “护主” 二字;如今看着眼前的人,却觉得胸口有股温热的气流在慢慢涌动,比战场上的热血更让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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