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溪口的晨雾还没散尽,像被江水浸软的棉絮,黏在江面上不肯飘走。曹军快船逃远后,江面上只剩几支折断的箭杆漂浮着,箭羽被血染红,随波轻轻晃动;岸边的芦苇丛里,还挂着曹军士兵掉落的玄铁甲片,阳光刚透过雾缝洒下来,甲片便反射出冷硬的光,与江滩上暗红的血迹形成刺目的对比。
赵云扶着孙尚香刚走下乌篷船,脚下的卵石就沾了湿泥,孙尚香因左臂剧痛,脚步踉跄了一下。赵云连忙收紧扶在她腰间的手,掌心隔着薄薄的劲装,能清晰感觉到她身体的轻颤 —— 不是因为冷,是方才激战的余悸还没褪去。“公主慢些,” 他放轻声音,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焦虑,“江滩石子滑,某扶您走稳些。”
孙尚香点点头,目光落在赵云握着银枪的右手上。那杆龙胆亮银枪此刻斜倚在他肩头,枪尖上的血珠顺着刃口慢慢滴落,砸在江滩的石子上,晕开一小片暗红;枪杆上的木纹里还嵌着几根曹军士兵的头发,红缨被江水打湿,沉甸甸地垂着,却依旧透着凛然的杀气。她忽然想起幼时听人说过,赵云的枪是用楚地的千年楠木做杆,西域寒铁铸尖,长坂坡一战,这杆枪挑落过五十余名曹军将领 —— 那时她只当是传闻,今日亲眼见他持枪破阵,才知传闻不假。
“将军的枪……” 孙尚香轻声开口,目光从枪尖移到赵云的侧脸,“方才若不是将军及时赶到,孙某今日怕是……”
“公主言重了。” 赵云打断她,语气坚定,“某奉军师之命巡视边境,护佑汉室宗亲本就是分内之事。况且,公主方才力战曹军,那份胆识,寻常男儿也不及。” 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她染血的左臂上,眉头又皱紧了几分,“前面有座破庙,是早年樵夫歇脚的地方,某带您去那里处理伤口,再晚些,恐伤口会化脓。”
两人沿着江滩往山坡走,赵云刻意放慢脚步,让孙尚香能跟上。他胯下的乌骓马跟在身后,时不时用鼻子蹭蹭赵云的衣角,像是在安抚主人。孙尚香看着赵云挺拔的背影,白袍下摆沾了江泥和草屑,却依旧显得身姿矫健,忽然想起建安十三年,她在荆州见过赵云教阿斗骑马 —— 那时阿斗才五岁,骑在小马背上不敢动,赵云就牵着马绳,耐心地教他握缰绳的姿势,阳光落在他银甲上,温和得不像个征战沙场的将军。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果然出现一座破庙。庙门早已腐朽,只剩下半扇门板斜倚在墙上,门楣上 “山神庙” 三个字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赵云先一步走进庙内,用银枪挑开角落里的蛛网,又踢开地上的碎石,才回头对孙尚香说:“公主先进来,某去生堆火驱驱潮气。”
庙内的墙壁斑驳不堪,多处已经开裂,窗棂也断了两根,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带着山间的凉意。赵云从马鞍旁取下一个布囊,掏出火石和干燥的艾草,在庙中央的土灶里生起火。火苗渐渐旺起来,映得四周的阴影晃动,也将庙内的景象照得更清楚:神龛上的山神雕像缺了一只胳膊,供桌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只有角落里堆着几捆樵夫留下的干柴,还算是干净。
孙尚香找了块相对平整的石头坐下,刚想抬手擦去脸上的汗,却牵扯到左臂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赵云见状,连忙走过来,从布囊里取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 里面是金疮药,药粉呈浅褐色,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旁边还放着一卷干净的粗麻布布条。
“公主,” 赵云蹲在她面前,抬头时目光正好与她对上,他的眼神里满是关切,却又带着几分犹豫,“某粗通医术,只是处理伤口难免会触碰到您的肌肤,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公主海涵。”
孙尚香的耳尖瞬间红了,她连忙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将军不必多礼,是孙某麻烦将军了。”
赵云不再多言,轻轻托起她的左臂。她的劲装袖子早已被鲜血浸透,黏在皮肤上,赵云用指尖轻轻将布料与皮肤分开,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琉璃。他先仔细查看伤口 —— 刀锋划开的口子约莫三寸长,边缘还算整齐,没有伤到筋骨,但鲜血还在慢慢渗出,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凝结成暗红的血痂。
“可能会有些疼,公主忍一忍。” 赵云说着,从布囊里取出一个水囊,倒出少量清水,用一小块干净的布条蘸湿,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清水碰到伤口时,孙尚香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赵云立刻放慢了动作,指尖的力度又轻了几分,还低声安慰道:“快好了,再忍片刻。”
待伤口周围清理干净,赵云打开油纸包,用指尖捏起一点金疮药,均匀地撒在伤口上。药粉接触到破损的皮肤时,传来一阵刺痛,孙尚香咬住嘴唇,没有发出声音,却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赵云看在眼里,撒药的动作更慢了,还时不时用余光观察她的神色,见她额角渗出细汗,便停下动作,等她适应了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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