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上,代表敌占区的深黄色块像一块块溃烂的疮疤,侵蚀着山河。我的指尖重重地点在其中一个标注着“柳镇”的黑点上,那里仿佛散发着无形的压力,让团部指挥所本就浑浊的空气几乎凝固。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傅水恒团长的声音带着连日缺觉的沙哑,他宽厚的手掌按在桌面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柳镇,鬼子的临时药品中转库。守备兵力,一个齐装满员的加强中队,配备重机枪和迫击炮。依托镇子原有的地主大院加固,明堡暗垒,铁丝网通了电。我们独立团现在能拉出去的战斗人员,满打满算不到两个连,还带着风雪行军后的冻伤和疲惫。”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和傅必元政委,沉声道:“硬打,是以卵击石。但药品,”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这个词汇带着千斤重量,“卫生队的存量已经见底了。没有磺胺,伤口感染就是个死;没有止血粉,战场救护形同虚设。昨天,三营抬下来两个重伤员,就是因为缺药……没救过来。”
傅必元政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抽剩的烟蒂按灭在满是划痕的桌面上,那一点火星的熄灭,仿佛也带走了屋内最后一丝暖意。他瘦削的脸上,眉头紧锁,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地图,像是在寻找一个看不见的突破口。
我知道,压力已经达到了顶点。作为团参谋长,军事主官之一,我必须提出解决方案。强攻不可行,那么唯一的生路,就在一个“智”字。
“团长,政委,”我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既然强攻不行,我们就把它‘拿’出来。”
傅团长猛地抬头:“怎么拿?飞进去?”
“不,走进去。”我的手指沿着地图上连接保定和柳镇的公路虚线划过,“根据侦察排反复确认的情报,每隔四天,会有一支日军的运输队从保定出发,向柳镇运送补给。下一次,就在后天。”
傅政委立刻捕捉到了我的意图,他身体微微前倾:“李代桃僵?”
“对!”我斩钉截铁地说,“在半路设伏,吃掉这支运输队。然后,我们的人,换上他们的衣服,拿着他们的证件,开着他们的车,代替他们进入柳镇仓库。”
团部里陷入了更深的沉默。这个计划的大胆和风险,不言而喻。这无异于在悬崖边上走钢丝,任何一点细微的疏忽,都可能导致整个行动队全军覆没。
傅团长沉默了片刻,目光如炬地盯着我:“可行性有多少?我们需要考虑每一个细节。人员、伪装、情报、接应……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我知道,这是考验我作为参谋长,是否具备缜密思维和全局谋划能力的时候了。我走到地图前,开始详细阐述我的构想:
“人员是关键中的关键。 行动队成员必须满足几个条件:第一,精通日语,不仅是会说,还要熟悉日军内部的口令、番号、军衔称谓甚至脏话;第二,心理素质过硬,能在敌人窝里谈笑自若,应对盘查;第三,熟悉日军的行为举止、队列条例、武器装备操作。我们需要从全团范围内筛选,重点是原东北军、二十九军有过对日作战经验的官兵,以及在平津等地做过地下工作,对日军有深入了解的同志。”
“伪装要滴水不漏。 从军服、鞋帽、武器、装具到个人物品,必须全部日式化。我们历次战斗缴获的日军物资需要集中清理,不足的部分要想办法解决。车辆也是大问题,我们只有一辆老旧的九四式卡车,必须确保它能跑完全程,并且外观要处理得看不出破绽。”
“情报必须精确到秒。 运输队的出发时间、到达伏击点的时间、人员编制、车辆型号、携带的证件文书、进入柳镇的检查流程、仓库守备人员的交接习惯……这些,需要侦察排不惜一切代价,在行动前全部核实清楚。”
“预案要周全。 设想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比如证件被识破、口令更换、遇到认识的鬼子军官、装车时发生意外、撤离时被跟踪等等。每一种情况,都要有相应的应对措施,甚至……牺牲准备。”
我一口气说完,感觉喉咙有些发干。傅团长和傅政委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
“干!”傅团长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缸跳了起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老傅,政治动员和后勤保障交给你,务必确保行动队没有后顾之忧!参谋长,整个行动的方案制定、人员挑选和临场指挥,由你全权负责!需要团里什么资源,直接打报告!”
傅政委重重地点头,补充道:“思想工作要过硬,要让同志们明白,这次行动不仅是为了药品,更是为了打出我们独立团的威风,在敌人心脏上插一刀!同时,保密纪律要提到最高级别!”
铁三角的意志,在这一刻统一。独立团的命运,即将系于这次孤注一掷的“智取”。
命令一下,独立团这台战争机器立刻高效运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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