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在团部的方桌上摊开,被几只有力的大手按住边角。油灯的光晕昏黄,跳跃着,映照着图上那片被红蓝铅笔标记得密密麻麻的区域,也映照着傅水恒团长紧锁的眉头、傅必元政委凝重的面色,以及我指尖划过等高线时感受到的那份沉甸甸的压力。
“不能再等了。”傅水恒的声音带着一种被砂纸磨过的沙哑,他粗壮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那个被蓝色箭头半包围的“李庄”位置,“鬼子这次是铁了心要合围,前锋距离李庄不到三十里。李庄仓库里,有我们全军区近三分之一过冬的粮食、药品,还有兵工厂转移过来的部分关键设备。一旦落入敌手,或被他们破坏,这个冬天,咱们的部队,根据地的老百姓,都得挨饿受冻!”
窗外,北风像野兽般嘶吼,卷着干燥的雪沫,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纸。才农历十月,鲁西平原就迎来了这场数十年不遇的暴风雪,气温骤降,天地间一片混沌。这鬼天气,对敌人是阻碍,对我们,同样是致命的威胁。
傅必元政委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清醒:“情报可靠,敌人的合围圈正在收紧。留给我们的窗口期,最多只有两天。从我们这里到李庄,平时急行军一天半可达。但现在……”他顿了顿,目光扫向窗外呼啸的风雪,“这场雪,会让我们举步维艰。尤其是,”他看向我,“火炮营的那些家伙。”
我的心猛地一紧。是的,火炮营。这是我们独立团的骄傲,也是此刻最大的负担。为了增强李庄的防御,并准备在必要时接应突围,团里此前已将火炮营主力(包括两门系统优化过的75mm山炮,四门82mm迫击炮,以及相应的炮队镜、驮具和大量弹药)前出至李庄附近。如今,要带着这些重装备,在暴风雪中完成一次超过百里的战略转移,其难度可想而知。骡马在深雪中跋涉困难,炮车轮子会陷住,严寒会导致机油凝固,零件脆化……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让一门珍贵的火炮瘫痪在途中,甚至落入敌手。
“能不能……让火炮营轻装转移,或者……暂时掩蔽?”我沉吟着,提出一个看似合理的建议。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这近乎怯懦。
“不行!”傅水恒斩钉截铁,“李庄必须守住,至少要坚持到群众和重要物资转移完毕!没有火炮,我们拿什么抵挡鬼子的装甲车和步兵炮?靠战士们用血肉之躯去硬抗吗?掩蔽?冰天雪地,仓促之间如何掩蔽得天衣无缝?鬼子不是傻子,他们有探雷器,有工兵!火炮要是丢了,老子心疼死不说,对全团的士气也是沉重打击!必须带出来!一根炮管子都不能少!”他脖子上的青筋都因激动而凸起。
傅政委接过话头,语气缓和却不容置疑:“参谋长,困难是客观存在的。但正因为困难,才更需要我们拿出决心和智慧。火炮是我们战斗力的倍增器,也是战士们信心的依托。放弃火炮,等于自断臂膀。这场风雪大行军,不仅仅是一次物资和人员的转移,更是一次对我们独立团全体指战员意志力的极限考验!尤其是你们指挥层,如何组织,如何决策,关系到整个行动的成败。”
我默然。团长和政委的意见高度一致。他们看得更远,不仅仅着眼于眼前的困难,更着眼于独立团的整体战斗力和未来发展。火炮,不能丢!这场风雪,必须闯过去!
“我明白了。”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团长,政委,我建议,立即成立行军指挥部,由我们三人共同负责。我立刻制定详细行军方案,重点是保障火炮营的机动和安全。”
“好!”傅水恒一拍桌子,“就这么办!老傅,你负责政治动员和群众纪律。参谋长,具体方案你拿,要快!全团立刻进行动员准备,两小时后,准时出发!”
“是!”
团部瞬间像上了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命令一道道发出,通讯班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在风雪中急促响起。各营、连主官被紧急召集到团部,狭小的屋子里挤满了人,哈出的白气模糊了一张张严峻的脸。
傅水恒团长做了简短的战斗动员,没有豪言壮语,只有形势的危急和任务的艰巨。傅必元政委则强调了行军纪律和团结互助,尤其要求党员、干部必须冲锋在前,吃苦在前。
我则铺开了新的地图,开始口述行军方案:
“一、行军序列。以特务连为前锋,负责侦察探路,排除障碍。一营、三营为左、右两翼,负责警戒护卫。团部、后勤机关、卫生队居中。二营断后,负责收容掉队人员并掩护后方。火炮营,紧随团部之后,由工兵连加强,优先保障其通行。”
“二、火炮营保障。所有山炮分解,关键部件和光学仪器由专人负责,用油布多层包裹。炮轮、炮架由骡马拖曳,必要时人力扛抬。集中全团所有可用的骡马,优先配属火炮营。工兵连携带工具,提前整修险要路段,铺设简易木石通道。组织专门的‘拉炮队’,由各营抽调体力好的战士组成,随时准备协助火炮营通过泥泞、陡坡路段。”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