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二十年,公元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
消息传来的那一刻,整个根据地,不,是整个中国,仿佛都被投入了一颗巨大的、名为“胜利”的炸弹,瞬间沸腾、燃烧、炸裂开来!锣鼓、唢呐、鞭炮、一切能发出声响的东西都被人们疯狂地敲响、点燃。泪水像是决堤的洪水,从一张张饱经战火与苦难的脸上奔涌而下,那不是悲伤,是积压了十四年、甚至更久远的屈辱与仇恨,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释放的狂喜。战士们把帽子抛向天空,互相拥抱、捶打,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胜利了!我们赢了!小日本滚蛋了!”
我也站在欢腾的人群里,脸上洋溢着笑容,眼眶也是湿润的。系统在脑海里沉寂着,或许它也知道,在这一刻,任何外来的提示都是多余的。这种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喜悦,是这片土地上的人民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纯粹而滚烫。
然而,当最初的狂欢浪潮渐渐平息,夜幕降临,篝火旁是依旧不知疲倦庆祝的战士和百姓,我却独自一人,踱步到了村外的土坡上。夜风吹拂着尚未完全散尽的硝烟和鞭炮的硫磺味,远处隐约还有欢声笑语传来,但我的心,却一点点地沉静下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迷茫,像这初秋的夜雾,悄然弥漫开来。
未来,路在何方?
日本人是投降了,可中国呢?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这个疲惫不堪的民族,将走向何处?蒋介石和他的国民政府,此刻在重庆,想必也在庆祝吧。但他们庆祝的,是抗战的胜利,还是认为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对付我们这些他们口中的“共匪”了?
思绪纷乱如麻。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系统曾经“剧透”的一些碎片,那些关于谈判、摩擦、乃至更大规模内战的信息,像冰冷的蛇,缠绕在心头。我知道历史的大致走向,知道最终的胜利属于我们,但这个过程,注定是曲折、艰难,甚至会是更加残酷的。眼前的这些欢庆笑脸,这些刚刚从八年浴血中幸存下来的战友、百姓,他们是否已经准备好,面对可能到来的、同胞相残的新的流血牺牲?
“参谋长,一个人在这儿清静呢?”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独立师师长,傅水恒。
傅水恒师长走到我身边,和我并排站着,望向远处黑暗中起伏的山峦。他掏出烟袋,慢条斯理地卷着烟,火柴划亮的那一刻,映照出他棱角分明、饱经风霜的脸庞,那双眼睛,在火光熄灭后,依旧亮得惊人,像暗夜里的星辰。
“老傅,你不去跟战士们热闹热闹?”我问道。
“热闹过了。”他深吸了一口烟,烟雾在夜色中袅袅散去,“心里头,反而有点空落落的。跟小鬼子干了这么多年,突然一下子……对手没了,这拳头,有点不知道往哪儿搁了。”
他的话,恰恰说中了我心中的迷茫。我们这些军人,在漫长的战争岁月里,目标极其简单而明确——打败日本侵略者。所有的战略、战术、牺牲、忍耐,都围绕着这个核心。如今,这个核心目标突然实现了,就像长途跋涉的人一下子到达了终点,惯性使然,脚步停下了,心却还在往前冲,一时间失去了方向。
“是啊,”我叹了口气,“鬼子打跑了,可这天下,未必就能太平。”
傅水恒师长沉默了片刻,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一明一灭。“老蒋那边,不会让我们安稳的。这几年来,摩擦还少吗?皖南事变,血债未干!如今他们仗着所谓的‘正统’,接收了大城市,装备了美械,气焰只怕会更嚣张。”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冰冷的恨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傅水恒是员猛将,打仗勇猛,性情刚烈,对敌人,尤其是对反复无常、背后捅刀子的国民党顽固派,向来是深恶痛绝。让他和这样的对手坐下来谈“和平”,恐怕比让他再去冲锋陷阵还要难受。
“中央会有指示的。”我只能这样说,“**、周副主席他们,一定会从全国大局出发,做出最有利于党和人民的决策。”
“我知道。”傅水恒师长把烟头摁灭,“党中央的决策,我傅水恒坚决服从,绝无二话!只是……”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只是想到可能要跟那些手上沾着我们同志鲜血的家伙称兄道弟,心里这口气,憋得慌!底下的战士们,情绪也很大啊。”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基层的指战员们,很多人的亲人、战友都牺牲在国民党军队的枪口下,他们对国民党的仇恨,是具体而深刻的。如今要转变斗争策略,谈合作,谈和平,他们的思想弯子,如何转得过来?
“思想工作要做,而且必须做通。”又一个声音加入了我们。政委傅必元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身形清瘦,但眼神温和而坚定,像一块经过千锤百炼的温玉。
“老傅。”我和傅水恒师长同时招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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