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兵的告示犹如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旋即被更深的沉寂吞没。几日下来,聚集在临时校场边缘的,大多是些被饥饿驱赶至此的影子。他们大多如秋霜打蔫的枯草,颧骨突兀地耸立,眼窝深陷,空洞目光死死投向发放稀粥的角落。槛楼的衣衫挂在嶙峋的骨架上,仿佛随时会被一阵寒风吹走。这片沉默的绝望里,又混杂着几缕不和谐的气息——几个油滑的老兵痞,眼神浑浊却滴溜乱转,在队伍里熟练地推搡插队,粗嘎的笑语刺破压抑的空气;更深处,几双眼睛如同幽暗处的毒蛇,冰冷,审度,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营盘的每一处角落,衡量着这里的虚实。
林豹子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黝黑的面庞如同刀削斧劈,他俯瞰着下方这群未来的兵卒,胸膛里憋着一股火。他脚下,合阶的枯枝被他不耐烦地踩踏,咔嚓一声断为两截,脆响撕裂了空气的死寂。他那铜钟般的嗓门猛地炸开,每个字都像淬火的铁块,狠狠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都给老子听真了!入了我豹子营的门槛,第一条规矩——骨头要硬,脊梁要直!甭管你以前是刨地的还是混街面的,从今天起,手脚不干净的,心思长歪的,趁早给老子滚蛋!谁敢动歪念,坏军心,老子认得他是谁,腰间的刀可不认得!”“唰”地一声,他拔出半截佩刀,雪亮的刀身在昏暗天光下划过一道寒芒,那些原本嬉皮笑脸的兵油子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角落里几道窥探的目光也瞬间低垂下去,不敢直视这煞神。
校场中央,程千里如铁铸的磐石立在那里。他面前歪歪斜斜排着几十个新募的汉子,如同被风吹弯的高粱杆,透着一股长期的萎靡与无力。程千里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大步走到一个佝偻得厉害的汉子面前,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拍在他后背,发出沉闷的响声。
“挺直!挺直!骨头里灌了泥不成?你这腰弯得,敌人砍你脖子都嫌费事!”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穿透校场的嘈杂。他亲自上手,大手钳住那汉子的肩膀,硬生生将他的腰背拔直,又走到另一人身边,一脚踢正了他的脚后跟,“脚跟并拢!脚尖分开!站如松!这是根基,根子不稳,上了战场就是送死!”汗水迅速浸透新兵们单薄的衣衫,粗重的喘息声在沉默的校场上此起彼伏,他们正在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对抗着身体根深蒂固的疲弱与散漫。
而在校场相对安静的一角,气氛则截然不同。傅水恒的指尖在简陋的沙盘上快速划过,模拟的沟壑与山丘在他指下悄然成型,细节精细得远超这个时代应有的水平。他面前站着几个被特意叫出列、略显局促的新兵。他沉静如水的目光掠过一张张或惶恐或茫然或麻木的脸庞,心中默念:“系统,启动初级战术推演模块,目标:潜质评估与忠诚度筛查。”
瞬间,他的视野微微变化,几行只有他能看见的淡蓝色半透明文字悄然浮现在眼底:【推演环境加载中……地形:复杂山地遭遇战……敌军:小股精锐斥候……友军:新兵小队……推演开始……】
“假设此刻,你们小队在这处隘口遭遇敌精锐斥候突袭,”傅水恒的声音平静无波,不带丝毫烟火气,手指精准地点向沙盘一处险要的窄道,“对方占据两侧高地,弓弩已张,你们被压制在谷底乱石后,进退不得。十息之内,如何应对?”
一片茫然死寂。多数人眼神呆滞,喉结紧张地滚动,仿佛已被那无形却致命的箭矢射穿,脑子里一片空白。
突然,一个蹲在角落,之前一直沉默如石的汉子抬起了头。他身材精瘦,脸上带着风霜刻下的深深痕迹,一双手指关节粗大,布满了厚厚的老茧,那是长期使用某种工具的印记。他盯着沙盘,喉间挤出干涩却清晰的声音:“若……若是我……会先辨风声,看箭来方向高低。山石虽乱,必有缝隙可藏身。给我一把硬弓,我能摸到东侧那块断岩后头……那里有个斜角,从下往上,能看到两边高坡放箭人的半个身子……箭比他们的快,射倒一个,趁他们慌乱,其他人就有机会往北面矮林里冲……”
几乎同时,傅水恒眼底的系统界面浮现提示:【目标个体,猎户张五,表现出卓越环境感知力与精确远程打击战术直觉。潜力评估:A-(远程射手方向)。忠诚度筛查:绿色(稳定)。】
傅水恒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不错。利用地形反制,思路清晰。”他的目光随即转向另一个壮硕如铁塔的汉子,此人方才在程千里手下进行扛沙袋训练时,一人竟扛起了两人份,此刻虽汗流浃背,古铜色的胸膛却依旧起伏有力,显示着惊人的耐力。
“你呢?若你是突击手,队友被压制,需要你强行打开缺口,当如何?”
铁塔般的汉子瓮声瓮气,粗糙的手指直接指向沙盘上代表敌军的几个小石子:“找最陡,最难爬,他们觉得最安全的那面坡,盾护头,硬冲!我力气大,能撞开挡路的石头。只要冲上去搅乱他们阵脚,下头的兄弟压力就小了,挨几下箭也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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