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人，带我一起去破案吧！ 第154章 血夜托付

这一年的初雪，来得悄无声息，却又格外绵密。细碎的雪沫子随着呼啸的北风，扑打在锦衣卫北镇抚司值房的窗棂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旋即被屋内旺盛的炭火暖气融化成细微的水痕，蜿蜒滑落。

秦泰并未坐在他那张宽大冰冷的公案之后，而是负手伫立窗前，望着窗外被雪幕笼罩的、朦胧晦暗的皇城轮廓。他穿着一身常服，玄色锦缎在烛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衬得他面色比平日更为沉郁。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封刚刚由心腹密使呈上的信函。

信笺材质特殊，触手柔韧微厚，并非寻常纸张。火漆封缄已然拆开，露出里面素白的信纸。最引人注目的，是封口处那枚被破坏的火漆印痕——一个精巧绝伦的青瓷瓶纹，线条流畅繁复，瓶身似乎还隐现着某种难以辨清的铭文，在烛光下透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秦泰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凹凸的纹路，眉心微蹙。便在这时，值房外传来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

“大人，梁寺卿到了。”门外亲兵低声禀报。

“请进。”秦泰收敛心神，将信笺置于案上。

梁铮披着一身寒气步入房内，肩头还落着未及拂去的雪粒。他脱下藏青色斗篷交给侍从，露出里面一丝不苟的墨色常服。连日处理公事的疲惫尚未完全散去，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清明。

“阿泰，深夜相召，何事如此紧急？”梁铮开口，声音平稳。

秦泰没有寒暄，直接将信推了过去：“梁兄，你先看看这个。”

梁铮接过信笺，目光甫一触及那封口的火漆印痕——一个精巧绝伦的青瓷瓶纹——他的呼吸几不可查地一滞！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这纹样！这刻痕！

就在昨夜，他还在书房灯下，反复比对那枚从萍襄处得来的“平”字银簪，与多年前悬案现场发现的银耳坠上模糊的印记。那种独特的雕刻手法，转折处的细微习惯，收笔的力道，几乎如出一辙！他几乎可以肯定，它们源自同一渊源。

而此刻，这枚平安阁火漆印上的青瓷瓶纹，虽然图案不同，但刻工的韵味、线条的流畅度、乃至那种深入骨髓的精致与隐秘感，与他脑海中刚刚烙印下的“平”字刻痕，产生了强烈的、令人不安的共鸣！

“平”字银簪，萍江娘家？

旧案银耳坠… 平安阁青瓷纹…

这三者之间，果然存在着某种未知的、深层次的关联！

一股寒意瞬间沿着梁铮的脊背窜上。他原本以为“平”字线索或许只是指向某个家族或匠人，但平安阁的介入，瞬间将这件事的复杂性和危险性提升到了另一个层级。这个看似简单的“取家产”委托，其背后缠绕的，恐怕是横跨多年、牵扯众多隐秘的巨大谜团。

他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面上不动声色，迅速浏览信的内容。是“平安阁”发出的正式回执，邀“秦泰大人携眷”赴承德黄氏山庄“清点并接收秦毅老爷托管之遗物”。

“平安阁？”梁铮抬起眼，看向秦泰，语气尽量保持平静，但目光深处已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不再仅仅是帮助好友，更是触及他身为大理寺卿必须追查的旧案线索，甚至可能牵出更大的黑幕。

秦泰并未察觉梁铮瞬间的心理活动，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声音低沉了下去：“我义父秦毅，生前将其大半生积蓄托付于‘平安阁’保管，言明待我成家立业、留有子嗣后，方可前往领取。此乃他一番苦心。”他顿了顿，指尖划过那青瓷纹，语气变得极为凝重，“然而，这‘平安阁’…绝非简单的银庄货栈。”

他走向书案，从暗格中取出一份薄册，递给梁铮：“这是我动用锦衣卫权限密查的零星信息。平安阁，表面经营私产托管，实则…背景深不可测，连六部之中，恐也有人与之牵连。此行，绝非简单的取物那般简单。”

梁铮快速翻阅那薄册，心中的疑云与决心同时增长。平安阁的能量和隐秘，印证了他的猜测。

“既如此，阿泰你更应亲身前往，以锦衣卫之威，彻查此僚。”梁铮合上册子，沉声道。此刻，他于公于私，都更希望秦泰能亲自前往，以便更深入地调查。

秦泰的脸上掠过一丝苦笑，那笑容里带着深深的无奈与担忧：“我何尝不想？但…彦茹她…”他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她有孕已四月余，前日特意请了妇科圣手周太医问诊，太医郑重叮嘱，胎象虽暂稳，但切忌长途颠簸、忧思惊惧，务必静养安胎，否则…恐有风险。我…我不能让她冒丝毫风险。”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向梁铮，那份属于锦衣卫佥事的冷硬外壳仿佛在至亲安危面前悄然融化，露出内里的真诚与托付：“梁兄，我秦泰一生，孑然一身，能称得上至交、可托付性命与家眷者，寥寥无几。此事关乎义父遗愿，更可能牵扯前朝旧案、京师阴私，险恶异常。我思来想去，唯有托付于你与元娘，我方能安心。”

他语气恳切，甚至带上了几分罕见的恳求：“恳请梁兄与嫂夫人，代我夫妇一行，假借我二人之名，赴那黄氏山庄，一则取回义父遗物，二则…若有机会，探一探那平安阁与黄家的底细。”他再次拿起那封平安阁的信，“我总觉…义父之死，或许也与此有关。”

就在这时，值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赵彦茹裹着一件厚厚的绯色织锦斗篷，在小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她腹部已微微隆起，面容略显丰腴，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温柔的孕态，却也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

“夫君，”她声音轻柔，带着歉意对梁铮微微颔首，“梁大哥。”随即看向秦泰，眼中满是担忧，“我听说梁大哥来了…可是为了承德之事？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她下意识地用手护住小腹，语气充满了自责。

“莫要说傻话。”秦泰立刻上前扶住她，动作小心翼翼，与平日那个阴鸷冷硬的锦衣卫判若两人，“你和孩子平安最重要。”

梁铮看着这对夫妇，心中了然。他正欲开口，身后却传来一个清亮活泼的声音：

“这有何难？我们去便是！”

只见元元不知何时也跟了来，正从门边探进头，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笑容。她快步走进来，先是对赵彦茹体贴一笑，然后挽住梁铮的胳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夫君，反正近来大理寺也无甚要案，我们去承德走走也好呀！正好可以假扮他们夫妇二人，多有意思！”她说着，还调皮地冲秦泰眨了眨眼，“秦大人，你放心，保证把你和彦茹演得惟妙惟肖！”

梁铮看着妻子那充满活力和好奇的模样，又看看秦泰夫妇眼中的期盼与忧虑，再想到那诡异的青瓷纹与积年悬案，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他点了点头，沉稳道：“阿泰既以性命家眷相托，梁某岂能推辞？此事，我们应下了。”

秦泰闻言，眼中骤然爆发出感激与如释重负的光芒，重重抱拳：“大恩不言谢！”

赵彦茹也松了口气，眼中泛起安心的水光，轻声道：“多谢梁大哥，多谢元娘。”

事情既定，气氛稍缓。秦泰立刻从腰间解下一枚沉甸甸的玄铁腰牌，上刻“锦衣”二字及繁复云纹，递给梁铮：“此乃我的贴身腰牌，见此牌如见我亲临。承德锦衣卫千户所的王千户，是我的老部下，绝对可靠。此行若有任何需要，或遇紧急情况，可凭此牌调动当地锦衣卫资源，万事小心！”

梁铮郑重接过腰牌，入手冰凉沉重，深知其分量。

回到梁府后，得到消息的老夫人也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小顺利。嬷嬷把小顺利裹得像个厚粉团子，生怕孩子冻着。

“可是要出远门？”文氏听闻原委，倒是爽快，一边牵过孙女的小手，一边对梁铮元元道：“去便去！顺利有我看着，你们放心。”接着，她话锋一转，眼睛笑眯眯地看向元元的小腹，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期待和戏谑：“承德天寒，正好…你们两个也抓紧些，给我梁家再添个孙子孙女才是正经！”

说着，她竟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瓷盒，塞进元元手里，冲她挤挤眼：“这是娘特意调制的暖宫香膏，带着带着，睡前用些，最是暖身活血…”

元元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捏着那瓷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羞得跺脚嗔道：“娘！您说什么呢！”

梁铮在一旁也是耳根微热，只能握拳抵唇，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然而，玩笑过后，梁铮的目光再次落回案上那封带着青瓷瓶纹的信笺上，眼神重新变得深邃锐利。承德黄氏山庄，平安阁，旧案，秦泰义父的遗物……这一切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张无形的网，在初雪的夜色中，悄然张开。

他握紧了手中的玄铁腰牌，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却点燃了心中追寻真相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