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将最后一点余晖涂抹在太行山嶙峋的峭壁上,勾勒出刀削斧劈般的轮廓。我们这支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队伍,沿着崎岖狭窄的山道,蜿蜒前行,如同一条缓慢蠕动的伤痕累累的巨蟒,终于钻进了这北中国的脊梁之中。
卧牛岗的血战气息似乎还黏在鼻腔里,挥之不去。每一步踏在碎石和落叶上,都伴随着压抑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阵亡弟兄的遗体,凡能寻回的,都用临时赶制的担架或战马驮负着,沉默地随着队伍移动。那份沉重,不仅压在肩上,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郝思文兄弟战死的消息早已传开,宣赞兄弟昏迷不醒,被小心安置在担架上,随军的安道全神医正在全力救治。悲伤和愤怒如同无声的暗流,在队伍里蔓延。但此刻,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身后平原上,完颜宗望大军的斥候游骑如同跗骨之蛆,远远吊着,提醒着我们,危险并未远离。
我走在队伍的前列,与卢俊义大哥、吴用军师、以及刚刚汇合的赵邦杰兄弟并肩而行。双刀已然不堪再用,随意插在背后,手中拄着一根削尖的硬木长棍,既能借力,也算件武器。身上的伤口经过简单包扎,依旧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心。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永远闭上双眼,看着活着的兄弟身上增添新的伤疤,那股对朝廷、对金虏的恨意,便如同岩浆般在胸中翻涌。
“赵兄弟,此番真是多亏了你。”卢俊义大哥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依旧保持着礼数,“若非你及时来援,我等皆成异乡之鬼了。”
赵邦杰是个典型的河北汉子,身材高大,面容粗犷,闻言摆了摆手,声音洪亮却带着几分沙哑:“卢员外言重了!都是华夏儿郎,杀鞑子保家乡,分内之事!俺老赵早就听闻梁山好汉替天行道,杀得金狗闻风丧胆,心中敬佩得紧!前些日子接到武松二哥派人送出的求援信,就知道你们是条真汉子,值得结交!正巧俺们也在附近活动,察觉金狗调动异常,就赶紧带兄弟们过来了,幸好,赶上了!”
他话语朴实,却透着一股豪迈和真诚。我对他抱拳道:“赵兄弟高义,武松没齿难忘。日后但有所需,梁山上下,必倾力相报!”
“武松二哥客气!”赵邦杰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钦佩,“早听说二哥景阳冈打虎,三碗不过岗,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阵前斩将,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俺老赵服了!”
我摇了摇头,并无丝毫得意:“不过是绝境拼命罢了。倒是赵兄弟和麾下儿郎,与金虏血战经年,才是真正的英雄。”
吴用在一旁插言道:“赵头领,如今我等初入太行,人生地不熟,不知这山中形势如何?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势力?还请赵头领不吝赐教。”
谈到正事,赵邦杰脸色也严肃起来,他指着前方层峦叠嶂的群山,道:“军师问起,俺便说说。这太行山绵延千里,山高林密,沟壑纵横,确实是藏兵聚义的好地方。如今这山中,除了俺‘赵’字旗,大大小小的义军、山寨、堡寨,不下数十股。有的原是官兵溃散,有的则是百姓自保,良莠不齐。”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中,势力较大的有几股。一是王彦的‘八字军’,此人原是宋朝军官,颇有谋略,治军也严,麾下人马近万,脸上皆刺‘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字,故名八字军,占据着太行南麓几处险要,是抗金的主力之一。”
“王彦……”卢俊义和吴用对视一眼,微微点头,显然听过此人名号。
“另一股,是马扩的马家军,此人亦是军官出身,擅用骑兵,虽人数不如八字军,但来去如风,战力不弱。此外,还有张横的‘太行忠义社’,牛皋的‘岳家军’一部(注:此时岳飞尚未成名,牛皋属自发抗金武装),以及若干占山为王的山寨,如二仙山的糜貹、抱犊山的唐斌等,有的抗金,有的则……难说。”
吴用羽扇轻摇,沉吟道:“如此说来,这太行山也非一片净土,各方势力盘根错节。”
“正是。”赵邦杰点头,“金兵势大时,大家尚能同仇敌忾,若金兵压力稍减,为了地盘、粮草,摩擦也是常有的事。而且,山中还有不少原本的土匪山贼,趁乱而起,打家劫舍,甚至骚扰义军,也需要提防。”
他看了看我们这支虽然疲惫却依旧军容严整、带着浓烈煞气的队伍,诚恳道:“以梁山忠义军的威名和实力,若在此立足,必能成为抗金一大助力。只是,初来乍到,还需谨慎行事,处理好与各方的关系,尤其是……粮草补给。”
说到粮草,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一下。凌州囤积的粮草被焚,沿途补给线被袭,我们几乎是轻装简从逃入山中,携带的粮秣最多只能支撑数日。数万张嘴,在这即将入冬的太行山里,是个天大的难题。
卢俊义眉头紧锁:“粮草确是当务之急。赵兄弟,不知这山中何处可以筹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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