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坞的夜是慢的。
不是安静的那种慢,是所有事都在流动,但都压着不让声出来的那种慢。水在动,柴油机在喘,码头的绳子在晃,连钠灯上那层潮气都像是呼吸。可偏偏,没人敢大声说话。
顾星阑握着那块乌金令,指腹摩着篆体“顾”的那一笔龙尾,掌心被那股冷劲一点一点往里渗。他感觉那股力没有消下去,反而慢慢在体内定了位置。
不是往上冲了。
不是刚刚那种“心口要炸开”的热。
而是开始稳。
就像有人往你身体里塞了一枚小炉子,刚点火时噗的一下冒火星,现在火稳了,在低烧,但不再乱窜。
系统的字还没有完全散掉。
【《龙渊息法》二转模块:小周天·暗潮】
【状态:初启(未完全解锁)】
【当前循环:1/12】
后面还有一行很小的提示:
【注意:二转态下,近身搏杀时可锁对手节奏。禁止长时间硬抗正面重撞,未覆盖筋骨强度,易拉裂旧伤。】
他看着那行字,嘴角抬了抬。
系统是真的像个死板的老头子,什么都要提醒一句,甚至连“别逞强”都写上了。
他刚想把注意力从系统那块虚光里抽回来,林安雨的手指抬了抬:“你现在听我说话还会卡气吗?”
“不会。”他回到现实,眼神落回她身上。
“心跳?”她压低声。
“正常。”他是真的正常了。这次不是硬撑。那股乱流现在安安分分地趴在他丹田那一块,像一圈细浪,一圈圈绕,不像之前他打架那种“外爆”。这是内走。
说白了——胎藏六层之后,他终于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小周天。
以前“练气”“筑基”那种说法,在这个时刻对他来说,直接老掉了。
他抬手,将乌金令塞进内衫口袋,压在心口最靠近皮肤的地方。那块令贴上去的时候,他的心窝又轻轻热了一下,像在说“记得我”。
“我们走近点。”他对林安雨说,“看清楚赵烈现在拉的‘水路’是谁。”
“行。”她应。
她不是跟着他,是和他一起往前。这点区别很细,但很真实。她现在不是“跟老公冒险的小妻子”,她是“我在你右后半步,是你阵后医阵,也是你的第二只眼”。
两人身形一起往堤道那边靠近。
陈峰已经撤回去,猫在他们来时那一排集装箱的阴影里。他背贴铁皮,蹲下,拿出手机,调到极低亮度、无声录像,镜头从集装箱的缝里慢慢端出来,对准宫家舱门方向。
他本来是个冲在第一线的人,动不动“我抡铁管给你上”。现在他学会了一个更致命的活:他在记录谁跟谁勾肩,谁在哪盏灯下说话,谁在谁身后点头。
换句话说,他已经在学怎么杀名声,而不是只杀人。
他把镜头稳住:“顾哥,我能录到赵烈的侧脸和那俩跟他站的人。声音有点远我先照口型,能补得上,我回去标注。”
“别太久。”顾星阑说,“录够脸,别让人抄你背影。”
“明白。”陈峰压下去,整个人像钉进铁皮的影子。
钠灯那边,赵烈正压着嗓子说话。
他们离得还不算很近,但胎藏境之后,感知力就不是普通人的五感了。本来这种距离只能看见动作和唇形,现在顾星阑能“听”到声音里的气浪。不是清晰对白,是“这人声音发力在哪个腔位”的细微震感。
他能分辨出情绪。
——赵烈现在是在撑。
撑=他没底气。
“你们宫家的水口要价太高。”赵烈说,嗓子压得很低,强行压出一种“我跟你说兄弟话”的松,“三成?我不是没见过天龙。我赵烈一条夜线扛了这么多年了,哪回我吞别人三成?我都是让人吃饱了混口饭。”
顾星阑心里“呵”了一声。
“听口气,他想谈低。”林安雨轻声。
“嗯,他还想装自己是爷。”顾星阑说。
他们能听见的第二个声音,是宫家那边的。
不是赵烈的人,是那名“宫家水口”的老手。那人声音很平,像在报价格,不带感情:“不是三成,是两成五。水面挂我们名,船是我们的人,舱也是我们。你要的是夜里一口顺路,你要我给你让出一截?那这口子就是我们在对外开‘方便之门’。那我冒的风险怎么算?”
“我自己扛。”赵烈压着嗓,“别说得像我拖你下水。我在北崖也不是没给你们挡过子弹,对吧?我们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宫家那边的人笑了,很轻,“你白天在北崖被人按了半膝,整条卸货坡都看见了。现在半个北崖都在等:你晚上到底怎么补。”
那几句话,是带刀的。
宫家那边的人压低声音继续说:“我们愿不愿意在自己舱口认你一声‘自己人’,不光是给你面子。我们是在替你说话。明天外面问起来,要的是‘赵烈有宫家’。你要的是这个,对不对?”
顾星阑“呵”的那声更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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