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风带着江水的湿冷和**沼泽的余腥穿过起伏的丘陵。
清风驿外围的岗哨如同黑暗中蛰伏的凶兽獠牙,弩箭在垛口阴影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巡弋的摇风卫精锐踏着几乎无声的步伐,目光在每一个暗角死巷里梭巡。
距离驿墙西南三里,一片野蒿疯长的洼地阴影里,两个摇风卫的“耳目”刚换岗下来,准备潜回驿站轮休。
他们穿着和泥土几乎同色的破旧麻布短打,刻意磨掉了一切可能反光的金属物件,脚步轻盈得像风中的落叶。
这是李祚的眼睛,负责接应那些“过墙风”带回的零碎消息,或者传递某些“暗渠”里的东西。
其中一人刚踩上一块覆着薄苔的石板。
“唔……”一声极其短促、仿佛被猛然掐断喉咙的闷哼从他身后同伴喉咙里溢出。
他悚然回头!
同伴直挺挺地站着,像根被突然钉在地上的木桩,眼神惊恐地凝固在眼眶里,嘴巴无声地大张着。月光照亮了他颈侧一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正迅速洇开的暗红细线。
阴影仿佛活了过来,两道比夜色更浓稠的身影无声地贴近了他。
剧痛在脖子上爆发!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有什么冰凉刺骨的东西紧紧贴住了他的颈动脉!
“别动。”一个如同砂纸摩擦岩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近得能感受到对方冰冷的吐息,带着沼泽底部的泥腥味,“动,就死。”
另一个阴影已经幽灵般掠过尸体,将其拖入旁边更深、散发着腐叶气息的低凹处,全程寂静无声。
“你……你们想……”幸存者牙齿咯咯打颤,冷汗瞬间浸透内衫。
“往前走,进驿门。”贴着他脖子的冰刃稍稍施加压力,切肤的锐痛让他差点失禁,“东西在你腰侧皮囊。”
他惊恐地低头,果然!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小指粗细、入手无比沉实冰冷的铜质短管,不知何时已塞进他腰带内侧那个隐蔽的小皮囊里!
铜管的一端覆盖着厚厚的暗金色松脂蜡盖,蜡面坚硬冰冷,另一侧竟然清晰地印着一个人的拇指螺纹印!
“把它,丢进伙房中间的那口煮粥的大铁锅里。或者灶坑里。”那砂石般的声音毫无波澜地命令,“现在。立刻。”
“我……我……”他几乎哭出来,“伙房……进不去……有眼线……”
“那是你的事。”冰刃的锋刃又切入半分,他能感到热流正顺着脖子往下淌,“告诉里面管事的,就说‘摇风的人说,是惊轲的回礼’。”声音冷得让他骨髓都冻住,“然后,有多远滚多远。跑得慢……就得留下来陪他了。”冰冷的视线扫了一眼同伴藏尸的方向。
巨大的恐惧如冰冷的海水将他灭顶!
“快!”喉咙里的喝令带着不耐烦的杀意。
摇风卫的“耳目”根本无从选择。后颈的冰冷触感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他知道,那两道影子如同附骨之疽,就在身边这片黑暗里盯着他,随时准备在他犹豫或试图取巧的瞬间,拧断他的脖子。
他不敢回头,像一具被线操控的木偶,僵硬地迈开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清风驿在黑暗中巍然耸立的厚重南墙走去。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跳声和死亡的阴影里。
驿门轮值的守卫认得这张脸孔。见他面色惨白、步履发虚,衣角还沾着湿泥,不耐烦地挥了挥长戟:“快滚!又是从哪个臭泥坑爬回来的!没看今晚上头催得紧!”
“耗子”喉咙干得发痛,含糊地应了一声,几乎是冲入门洞的阴影。心跳快得像要撞碎胸骨!
铜管紧贴着腰侧的皮肤,那冰冷的金属感和沉甸甸的分量不断提醒他怀揣着的是一个即刻引爆的火药桶!
绕过几排低矮的军械棚,伙房那特有的柴火气、湿煤味和米粥微酸的气味越来越浓。他记得那口靠近后墙的大铁锅!就在……
刚靠近伙房院落的低矮拱门,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强有力的手猛地攥住了他的左臂!
“站住!”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响起,“滚这边干什么?”
是摇风卫的内哨!专门盯“意外”。那双浑浊的眼睛在阴影里闪着狐疑的光。
巨大的惊恐几乎将“耗子”的灵魂抽离!他腿一软,几乎要瘫倒,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
“嗷!”
拱门外侧堆放柴禾的阴影里,陡然响起一声极其逼真的野猫嘶嚎,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紧接着另一垛柴禾“哗啦”一声倒了下来!
“该死的东西!”内哨的注意力瞬间被异响吸引,咒骂着探身去看。
就是这不到一个心跳的间隙!
“耗子”爆发出此生从未有过的速度!他猛地挣脱了那只因为惊疑而略微松脱力道的手,如同受惊的兔子,“嗖”地一声矮身钻进了伙房洞开的后门!
伙房灯光晦暗,充斥着蒸汽、油烟和人呼出的浊气。几个伙夫正围着灶台忙碌,巨大的铁锅翻滚着滚烫的米粥蒸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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