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瑞斯星的征兵舰船,代号“铁砧号”,像一颗强行嵌入暗声界和谐声景的、冰冷而粗糙的异质音符。它庞大的合金身躯悬浮在回音殿堂外的虚空,其引擎低沉的轰鸣并非暗声界自然存在的任何一种声音,那是一种持续的、带有侵略性的低频震颤,粗暴地压迫着每一个暗声界子民敏感的感知器官。舰体外部闪烁的导航灯和扫描光束,对于习惯了永恒黑暗的巴纳雷斯和他的族人来说,并非光明,而是刺眼、混乱的能量扰动,干扰着他们赖以生存的声波环境。
征兵官名为克索·沃兰,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笔挺阿瑞斯星军官制服的男子。他站在“铁砧号”延伸出的登陆平台上,借助头盔内置的 multi-spectral 视觉系统和空气振动扬声器,俯瞰着下方聚集在“回音殿堂”入口处的暗声界居民。在他眼中,这些皮肤紫褐、头顶长着奇异鱼鳍结构、在黑暗中静默无声的生物,更像是一群未开化的洞穴原生种,而非潜在的战士。他按照标准流程,播放着预先录制好的、经过粗略翻译成暗声界基础声波码的征召令:
“以阿瑞斯星统治者皮尔王及银河正义法之名……尔等族群,展现出了独特的环境适应性与感知潜能……现征召适龄个体,加入阿瑞斯星际武装力量,为维护银河系的和平与秩序效力……这是荣耀,亦是责任……”
空洞的官方辞藻在洞穴中回荡,混合着“铁砧号”自身的噪音,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杂音。巴纳雷斯紧握着母亲茜拉的手,他能“听”出母亲手掌的冰冷和微微的颤抖,那是源于对未知的恐惧。父亲巴图姆站在稍前的位置,身体紧绷,像一头感知到威胁的守护兽,沉默地面对着那发出巨大噪音的金属造物。
凯尔’索长者,在两位年轻族人的搀扶下,向前走了几步。他巨大的金色耳环在“铁砧号”散射的微弱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他没有使用对方提供的翻译器,而是直接发出了一段低沉而清晰的复合声波,其频率和节奏带着古老传承的威严:
“外来者,你们的‘声音’扰乱了我们世界的平衡。我们生于暗影,长于寂静,所求不过是延续族群的脉动。阿瑞斯的荣耀与秩序,于我们而言,是遥远星辰的喧嚣。”
克索·沃兰皱了皱眉,他头盔内的传感器勉强捕捉并翻译了这段声波。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平衡?寂静?银河系不需要与世隔绝的隐士!阿瑞斯需要的是战士,是能在特殊环境下执行任务的尖兵!这是命令,不是请求!” 他加重了语气,登陆平台上的几名全副武装的阿瑞斯士兵配合地抬了抬手中的能量步枪,枪身上幽蓝的能量指示灯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空气仿佛凝固了。族人们发出不安的低频嗡鸣。巴纳雷斯感觉到塔尔和莉娜靠近了他,三个年轻的生命在庞大的外部压力下本能地靠拢。
就在这时,巴纳雷斯松开了母亲的手。他向前迈出一步,走到了凯尔’索长者的身边。他的动作很轻,但在几乎完全依赖声音感知的族人眼中,这一步踏出的震动,清晰无比。他抬起头,虽然看不见克索·沃兰,但他精准地“面朝”着对方,他那尚未佩戴耳环的鱼鳍结构全力展开,捕捉着对方每一个细微的动静——呼吸的频率,衣物摩擦的声音,甚至是能量步枪内部电容充能的微弱滋滋声。
“我去。” 巴纳雷斯发出了一段简短的声波,清晰,稳定,没有任何犹豫或恐惧的颤音。
回音殿堂内一片寂静,连“铁砧号”的噪音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放大了。凯尔’索长者侧过头,“看”向巴纳雷斯的方向,他那布满岁月刻痕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金色的耳环微微颤动了一下。茜拉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泣音的短促声波,被巴图姆用力握住了手臂制止。巴图姆看着儿子的背影,那背影依旧略显单薄,但挺直的脊梁透露出一种超越年龄的决断。
克索·沃兰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他没想到这群“原始人”中会有人如此干脆地回应。他打量了一下巴纳雷斯,注意到他比其他同龄人似乎更加沉稳,头顶的鱼鳍结构也显得更为发达。“名字?”他生硬地问道。
“巴纳雷斯。” 声波回应依旧简洁。
“很好,巴纳雷斯。”克索·沃兰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许,带着一种程序化的赞许,“做出明智的选择,是你的幸运。准备登舰吧,给你……一个星标周期的时间告别。” 他转身返回舰内,留下几名士兵看守着登陆平台。
离别是仓促而沉默的。暗声界的族群不擅长热烈的情感表达,他们的悲伤和担忧都化作了更加密集、更加轻柔的相互触碰和低频的安慰性声波。茜拉为巴纳雷斯整理了一下他简陋的衣物,将一小块蕴含着稳定频率的能量结晶——那是她日夜用声波浸润的护身符——塞进他手里。巴图姆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那沉重的力道传递着无言的支持与嘱托。凯尔’索长者取下了自己左耳上稍小的一只金色耳环,那并非他作为听风者象征的那对主耳环,而是一枚传承自更早时代的副环,边缘雕刻着复杂的声波纹路。“戴着它,”长者将耳环递给巴纳雷斯,声波苍老而凝重,“它曾指引我的方向,或许也能在陌生的‘声音’里,为你找到归途的坐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