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声界。这个名字本身就像一句被遗忘在宇宙角落的呓语,一个连星光都吝啬涉足的领域。它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行星,没有灼热的核心或明确的地表,更像是一团巨大、冰冷、自我缠绕的星云尘埃与破碎星骸构成的混沌集合体。亿万年来,各种宇宙碎屑在此沉降、堆积,形成了错综复杂、相互贯通的洞穴系统,这些洞穴并非岩石结构,而是由凝固的金属流、结晶化的气体和密度极高的尘埃云团构成,通道扭曲,边界模糊,仿佛某种沉睡巨兽体内盘根错节的血管与腔室。
在这里,“永夜”不仅仅是缺乏光照,它是一种具有实质的存在,浓稠、沉重,仿佛能吸收一切声音和能量。绝对的黑暗是唯一的背景色,偶尔,某些发出微弱磷光的苔藓类生物会在洞穴壁上一闪而过,像是垂死星辰最后的叹息,旋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没。温度恒定在接近冻结的低温,空气中弥漫着金属氧化和未知有机体缓慢**的冰冷气息,吸入肺中带着细微的、砂砾般的刺痛感。
就在这样一个被主流银河文明视为“死域”的世界,巴纳雷斯诞生了。
他的降生之地,是暗声界深处一个相对稳定的巨大空洞,他的族人称之为“回音殿堂”。殿堂并非人工雕琢,而是自然形成的穹窿,穹顶垂下无数粗细不等的金属和结晶钟乳石,地面上也对应生长着类似的石笋。空气中永远飘浮着一种近乎停滞的、带着微弱电磁嗡鸣的寂静。族人们不依靠视觉辨认彼此,他们紫褐色的皮肤完美地融入了背景的黑暗,唯有头顶那独特的、尖刺状的鱼鳍结构在感知到最细微空气流动时会微微颤动。
巴纳雷斯的第一声啼哭,在这座“回音殿堂”中激起了一连串复杂的反响。声音撞上穹顶的钟乳石,掠过粗糙的洞壁,在交错的地面石笋间弹跳,最终化作一片细碎、多层次的回声,反馈回他头顶那尚未完全发育成熟的鱼鳍结构。这便是一个暗声界子民最初的“视觉”,他们通过声音“看见”世界。族中的长者,一位名叫“凯尔’索”的听风者(他的金色耳环巨大而古老,边缘磨损得光滑),在“聆听”了巴纳雷斯的初啼回声后,用他那如同风化岩石摩擦般的声波对巴纳雷斯的父母——沉默的猎人巴图姆和编织者茜拉——说道:“回声清晰而富有层次,穿透力很强。这孩子……他的‘视野’会比大多数人更远,更敏锐。”
童年对巴纳雷斯而言,并非五彩斑斓的图景,而是一部由无数声音交织成的、立体的交响诗。他学会爬行的第一个目标,不是某件鲜艳的玩具,而是不远处一根发出稳定、低沉嗡鸣的金属石笋。他小小的手掌拍打在冰凉的金属表面,发出的“啪”的一声脆响,以及随之而来的、更加复杂的回声,让他鱼鳍结构微微发麻,带来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他学会的第一个“词汇”,不是音节,而是一段特定的、由指尖敲击不同材质表面产生的节奏组合,意思是“我在这里”。
他的父母,巴图姆和茜拉,是回音殿堂中普通的成员。巴图姆是一名出色的“暗影猎手”,他的工作是潜入更危险的、充满不稳定能量涡流和掠食性原生生物的洞穴,带回富含能量的结晶和稀有金属。茜拉则是一名“声纹编织者”,她能将族人收集来的各种材料,通过特定的声波频率进行共振处理,使其软化、塑形,最终变成生活所需的器具、衣物,甚至是修补洞穴结构的粘合剂。
巴纳雷斯的世界里,没有“看”这个概念。他“听”着父亲巴图姆每次外出归来时,脚步声带来的疲惫与满足交织的振动;他“听”着母亲茜拉工作时,那富有韵律的、如同低吟浅唱般的声波如何让坚硬的金属变得柔韧。他学会通过回声判断洞穴的宽度、高度,判断前方是坦途还是需要攀爬的断崖,判断脚下是坚实的“地面”还是危险的、会吞噬一切的尘埃沼泽。
他最早的玩伴,是几个同龄的孩子,包括性格略显急躁的塔尔,以及更加内向敏感的莉娜。他们的游戏,也围绕着声音展开。一种常见的游戏叫做“回声定位捉迷藏”。一个孩子留在“回音殿堂”中心,蒙住本就用处不大的眼睛(对他们而言,蒙眼更多是一种仪式性的专注),其他孩子则分散潜入周围错综复杂的支洞。留守的孩子需要大声发出一个特定的音调,然后通过分析返回的回声,判断出其他孩子藏身的具体位置、姿态,甚至通过回声的细微差异,猜出对方是谁。巴纳雷斯总是这项游戏的佼佼者。他不仅能精准定位,有一次,他甚至通过塔尔藏身时因紧张而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在洞壁产生的微弱震颤回声,判断出他正紧贴着一片布满锋利结晶的边缘,及时发出了警告,避免了同伴受伤。
“你怎么做到的?”游戏结束后,莉娜用她特有的、如同水滴落入深潭般的轻柔声波问道。几个孩子围坐在一小片发出温暖磷光的苔藓旁,那光芒对于他们过度依赖听觉的感官而言,只是一种模糊的、温暖的方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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