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星球的第六日,枯萎如同无声的海啸,已然吞没了目力所及的大部分丛林。曾经绚烂夺目、散发着生机(尽管是带着毒性生机)的荧光林海,如今只剩下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灰败与死寂。巨大的菌盖失去了饱满的弹性,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破布,耷拉在干枯的菌柄上,在偶尔吹过的、带着化学尘埃气息的微风中,发出簌簌的、仿佛骨骼摩擦的脆响。空气中原本浓烈的孢子甜腥气,被一种混合着植物**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化学苦涩所取代,吸入肺中,带着一种干燥的灼伤感。
库克依旧坐在临时指挥中心内,他那布满红色肉瘤与凸起的宽阔背部对着合金舱壁,仅存的右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巨大的全息战术屏幕。屏幕上,代表“寂静凋零”有效浓度的淡绿色区域,已经如同溃堤的洪水,覆盖了地图上超过百分之八十的丛林区域,并且仍在以缓慢但不可阻挡的速度,向着最后的核心区——“母巢”真菌推进。代表叛军生命信号和移动轨迹的红色光点,此刻正如热锅上的蚂蚁,杂乱无章地从枯萎丛林的边缘地带涌出,向着相对开阔、缺乏遮蔽的北部平原区域移动。一切,都在按照他冰冷计算出的剧本上演。
他的手指,覆盖着红黑相间、粗糙如砂纸的皮肤,指甲尖锐且微微弯曲如同猛禽的爪,此刻正无意识地在控制台的金属边缘轻轻敲击,发出极其细微的“哒…哒…”声。这并非焦虑,而是一种高度专注下的生理惯性,仿佛他的大脑正在以超越常规的速度处理着海量信息,而身体需要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出口。他那失明的左眼,隐藏在粗糙愈合的眼睑之下,没有任何光感,但右眼却锐利如鹰,倒映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数据流——大气毒素成分百分比、土壤水分活性衰减曲线、叛军通讯信号强度波动……每一个数字,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他一手导演的这场生态灾难的“成功”。
舱门滑开的轻微气流扰动了他身后沉闷的空气。一股熟悉的、带着硝烟与高温金属气息的能量波动涌了进来,即使不回头,库克也知道是谁。队长库忿斯那庞大的身躯,即使没有召唤金刚铠甲,也自带一种山岳般的压迫感。他走到库克身边,停下脚步,那双红色的、布满细微疤痕(那是长期接触高温与战斗的印记)的手掌按在控制台边缘,低头审视着屏幕上的态势图。
“枯萎的速度,比预估快了百分之七。”库忿斯的声音低沉,如同地壳深处的闷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对局势掌控的确认。他侧过头,看向库克那沉默的、布满奇异角质结构的侧脸。“库克,你的‘寂静凋零’,效果惊人。”
库克的敲击动作停顿了一瞬。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转向观察窗外那片正在死去的世界。透过加厚的透明钢化玻璃,可以看到远处原本高耸入云的“母巢”真菌,此刻像一座正在崩塌的灰绿色山峰,表面布满丑陋的褐色坏死斑块,巨大的伞盖边缘已经开始卷曲、碎裂,不断有房屋大小的碎块带着沉闷的巨响脱落,砸向下方的林地,激起漫天灰烬。
“叛军依赖的生态平衡已被打破。”库克的声音依旧沙哑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物理现象。“他们的食物链中断,水源受到间接污染,最重要的是,空气中增多的神经毒性孢子浓度,已经超过了他们标准过滤面罩的负荷极限。不适症状会迅速转为机能衰竭。他们离开丛林是必然,也是唯一的选择。”
“也是他们踏入坟墓的选择。”库忿斯接话道,他的目光锐利起来,扫过屏幕上那些正向平原聚集的红点。“库彼修和库罗耶已经带领攻坚组在北部平原边缘布置好了阻击阵地。库伦克和他的尖兵小队作为突击箭头,随时准备撕开他们仓促建立的防线。”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库拉负责侧翼骚扰和清除可能存在的指挥节点。”
提到库拉的名字时,库克那仅存的右眼几不可察地微微眯了一下。他能想象到那位副队长此刻的状态——一定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豹,兜帽下那红金相间的面具之后,是毫不掩饰的兴奋与对杀戮的期待。她那句“装神弄鬼”的评价,似乎还在空气中残留着些许刺耳的余韵。库克内心对此毫无波澜,他甚至觉得库拉那种直白的毁灭**,在某些时候,反而是一种简单易懂的存在。不像他,需要运用知识,调配毒素,引导自然之力去完成一场看似“文明”实则同样残酷的歼灭。
“库列斯克和库索吉斯呢?”库克问道,声音依旧平淡。这两位是负责投放“寂静凋零”的关键执行者,也是目前对丛林内部情况最为了解的队员。
“他们已经撤回安全区,正在进行装备维护和毒素残留清除。”库忿斯回答,“库索吉斯报告,他在撤回途中,发现了小股叛军试图反向潜入尚未完全枯萎的丛林边缘,可能是想寻找应对方法或垂死挣扎。被他用毒虬刀气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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