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域的日常,在一种表面如常、内里却逐渐绷紧的节奏中流逝。沙芬塔依旧履行着他作为“试金石”的职责,观察、评估、执行任务。鬼啸刃在多次行动中展现了其针对精神链接与群体意志的恐怖效力,“裂魂者”的威名愈发令人忌惮。然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暴风雨前的低气压,开始悄然弥漫在军团内部。沙芬塔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些细微的征兆:某些高层军官闪烁的眼神、情报流通过程中不自然的迟滞与过滤、以及安迷修队长眉宇间日益加深的、难以化开的凝重。
他的数据板依旧接收着海量信息,但某些关键领域的更新频率明显放缓,或是被套上了一层模糊的、官样文章的外壳。他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校准着每一个异常参数,将其输入庞大的认知模型。模型输出的结果,指向一个概率不断增大的可能性——体系内部正在酝酿一场巨大的风暴,其核心,很可能围绕着最高权力与军团未来的走向。
他没有将这份推测告知任何人,包括安迷修。对于沙芬塔而言,未经最终验证的假设,不具备分享的价值。他只是更加沉默,那双V形头盔下的红色眼眸,如同两颗冰冷的探测器,更加专注地扫描着周围的每一个人,每一道能量波动,每一丝信息流。
该来的,终究来了。
那是一个看似与往常无异的周期日,冥域内部的照明依旧恒定,能量流的嗡鸣依旧低沉。沙芬塔正在灰冥分队的战术分析室,处理一份关于边境星域异常能量扰动的报告。突然,他佩戴的个人终端,以及分析室内所有公共信息屏,在同一瞬间被强制切入了一个最高优先级的全域广播频道。
画面中出现的,并非路法总长,也不是任何一位熟悉的军团高层,而是一个穿着阿瑞斯星最高议会服饰、面容肃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倨傲与冰冷的官员。他的声音,经过扩音系统的放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响彻冥域的每一个角落:
“以阿瑞斯星最高统治者,皮尔王之名,及银河正义法之神圣权威,现发布如下裁决——”
沙芬塔敲击数据板的手指,在第一个音节响起的瞬间,便停滞在了半空。他的身体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态,没有任何明显的动作,但V形头盔下的红色眼眸,瞳孔微微收缩,如同高速对焦的镜头,牢牢锁定着屏幕。
“经查,原幽冥军团总长路法,及其麾下直属禁卫战队——灰冥分队、紫冥分队、赤冥分队全体成员,长期藐视银河正义法,其行径已触犯不可饶恕之三极罪!”
官员的声音冰冷而刻板,如同在宣读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判决书。
“灰冥分队,执迷于虚妄之力,沉溺非常之道,判以‘痴绝罪’!”
“紫冥分队,贪婪无度,觊觎非分之权,判以‘贪夺罪’!”
“赤冥分队,暴戾恣睢,心怀怨怼之怒,判以‘嗔煞罪’!”
“自本裁决发布之时起,上述人等,皆为银河公敌,剥夺一切荣誉、地位及权利。各星域执法力量,需即刻对其实施抓捕。若有抵抗,格杀勿论!”
广播戛然而止,屏幕恢复了原本的数据界面。分析室内,一片死寂。只有能量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衬托着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沙芬塔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停滞在半空的手指,放回了数据板边缘。他的思维核心,在这一瞬间,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太多的意外。有的,只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荒谬感。
痴绝罪。
这个罪名,像一把拙劣的钥匙,强行捅入了他精密运转的认知锁芯。他一生都在观察、测试、评估“忠诚”的边界与成色,试图在一个混乱的宇宙中,为“真实”寻找一个稳固的锚点。他加入信息局,是为了在体制框架内更高效地完成这一使命;他追随路法,是因为路法提供了更接近银河核心“真实”的舞台,并认可了他作为“试金石”的价值。他所有的“挑衅”,对安迷修理想主义的审视,对乔奢费优雅下的韧性的试探,对库忿斯狂暴中控制的衡量,甚至他自身那近乎非人的理性与冰冷……这一切,都是为了锤炼这个团体,使其更加坚固,更能承载他所追寻的“真实”。
而现在,这个他试图锤炼、并一度认为找到了位置的团体,被其宣誓效忠的最高对象,用“痴妄”二字,轻而易举地彻底否定。
这证明了他工作的价值——看,忠诚如此脆弱,轻易便可被权力扭曲、践踏。
这也宣告了他工作的终结——当忠诚本身成为被清除的罪名,所有的测试与锤炼,都失去了意义。
终极的荒谬。
他能感觉到,冥域这座庞大的金属造物,内部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化。远处传来了能量武器充能特有的、尖锐的蜂鸣,金属通道中响起了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其间夹杂着呵斥、怒吼、以及能量碰撞的爆鸣——清洗,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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