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腐沼星的过程,对巴鲁而言,并非升入天堂,而是从一个可见的、熟悉的地狱,坠入一个无形的、规则全然陌生的熔炉。
阿瑞斯星的征兵运输舰,内部是刺眼的、毫无温度的金属白光,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液、臭氧和循环过滤空气的混合气味,干净得让巴鲁的鼻腔感到不适。他和其他几十个从腐沼星及其他类似“垃圾星球”征召来的“苗子”一样,被强制剥去了身上破烂肮脏的衣物,经过数道令人皮肤刺痛、仿佛要刮掉一层皮的净化程序,换上了统一发放的、粗糙的灰色新兵作训服。
作训服摩擦着他相对细腻了一些但依旧布满旧疤痕和能量纹路的皮肤,带来一种陌生的束缚感。他和其他新兵一起,像货物一样被塞进狭窄的、排列整齐的休眠舱位,在引擎低沉的嗡鸣中,度过了离开故土的航程。他没有像一些来自稍好环境的新兵那样,对着舷窗外逐渐缩小的、污浊的腐沼星流露出怀念或感伤,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仿佛那真的只是一颗被抛弃的、与他再无瓜葛的垃圾星球。他的内心,只有对未知的警惕和一丝被压抑的、对“力量”的渴望。
当运输舰抵达阿瑞斯星,舱门打开的那一刻,汹涌而来的并非是想象中甜美的空气,而是一种……秩序的压力。
阿瑞斯星的天空是一种深邃的、人工调节过的蔚蓝,明亮但不刺眼的恒星高悬,洒下均匀的光和热。放眼望去,是线条硬朗、高耸入云的金属建筑,悬浮车道如同光带般在空中交织穿梭,发出规律的低频嗡鸣。街道上看不到任何废弃物,一切都整洁、高效、冰冷。行人大多穿着制式服装,步伐匆匆,表情严肃,眼神中带着一种巴鲁无法理解的、名为“责任”或“纪律”的光芒。
这里的空气干净得让他肺部有些发痒,富含氧气,却缺少了腐沼星那种熟悉的、混杂着危险与机遇的“信息素”。声音也变得单一,不再是混乱的风声、崩塌声和生物嘶鸣,而是各种机械运转、能量流动和指令传达的、有规律的合奏。
这种极致的秩序,对习惯了混乱求生的巴鲁而言,构成了一种无形的、全方位的压迫。他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扔进透明鱼缸里的泥鳅,每一个动作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遁形。
他们被直接送往位于阿瑞斯星首都圈边缘的军事学院。学院占地极广,建筑风格冷峻而宏大,如同钢铁巨兽匍匐在大地之上。高强度的能量护盾在学院外围若隐若现,巡逻的武装机器人眼中闪烁着冰冷的红光。
新兵入伍的第一天,就是无休止的检测、登记和分配。巴鲁被迫站在各种精密的扫描仪器下,任由无形的能量波穿透他的身体,分析他的骨骼密度、肌肉强度、神经反应速度、能量亲和度,甚至基因序列。他头顶那变异感官簇“腐沼之瞳”引起了检测官的注意,但在记录为“环境适应性变异,功能待评估”后,并未深究,这让他暗暗松了口气。他紧紧贴着胸口皮肤藏好的、老鬼给的那枚暗金色金属薄片,在所有扫描中都安然无恙,这让他对老鬼的手段更多了一份忌惮和……依赖。
最终,他被分配到了“渗透与奇袭科系”。分配理由记录上写着:“具备卓越环境适应力、潜伏本能与危险感知,建议向侦察、突击方向培养。” 巴鲁明白,这不过是把他当成了腐沼星培养出来的、一把天生的“暗影匕首”。
他的宿舍是四人一间,狭小但整洁得令人发指,每一件物品都有固定的摆放位置。他的三位室友,来自阿瑞斯星不同的附属星球,虽然也算底层出身,但至少是在有基本文明秩序的环境中长大。他们对巴鲁这个从传说中的“腐沼星”来的、沉默寡言、眼神冰冷的家伙,本能地保持着距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巴鲁乐得如此,他不需要朋友,只需要不被打扰。
军事学院的训练,从一开始就是地狱般的强度。
体能训练是基础中的基础。负重越野、极限耐力跑、高强度抗冲击训练……教官的怒吼如同雷霆,在训练场上空回荡。那些来自秩序世界的室友们,虽然起初体能不如巴鲁在恶劣环境中磨砺出的耐力和韧性,但他们懂得技巧,懂得分配体力,懂得服从命令调整节奏。而巴鲁,他只有一股在绝境中逼出来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跟上、不能倒下的狠劲。他跑吐了,就咬着牙继续跑;肩膀被负重带磨得血肉模糊,就偷偷用找到的、具有一定粘合性的清洁剂(他认得这东西,老鬼教过他一些基础化学)糊住伤口;在对抗训练中被打倒,就像腐沼星的野兽一样,用最刁钻的角度反击,甚至不惜用牙齿和指甲,直到被教官强行拉开,并处以额外的惩罚。
他像一块粗糙的、布满棱角的陨铁,被投入这个名为“军事学院”的熔炉,承受着反复的锻打。痛苦是真实的,疲惫是刻骨的,但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倒下,不能被发现是弱者,要活下去,要变得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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