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七年十二月的北风,像裹着冰碴子,刮在盛达电子厂的围墙上,发出“呜呜”的响。林晚星每天凌晨五点半准时醒,不用闹钟——窗外的路灯还亮着昏黄的光,宿舍里的人都还蜷在被子里,张萌的呼噜声混着王丽翻书的窸窣声,成了她清晨的背景音。她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套上洗得发白的工装,把昨天晚上温在暖水瓶里的水倒出来,快速洗漱完,就揣着两个冷馒头往厂门口走。
离上班时间还有整整半小时,可厂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大家都缩着脖子,把手揣在袖筒里,嘴里哈着白气,眼神却紧紧盯着传达室墙上的挂钟——谁都不敢迟到,因为电子厂有个铁规矩:迟到一分钟,扣五十块。
这规矩是厂长在月初大会上强调的,当时他拿着扩音喇叭,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咱们厂是流水线作业,一个人迟到,整条线都得停!从今天起,迟到一分钟扣五十,迟到十分钟按旷工算,扣当天工资!谁都别想搞特殊!”
林晚星当时站在人群里,手里攥着烙铁,心里咯噔一下——她的工资每个月才一千五,扣掉水电费,能自由支配的钱本就不多,这五十块,相当于她两天的伙食费,相当于一本旧课本的钱,她根本扣不起。从那天起,她就把闹钟往前调了半小时,每天提前到厂,生怕路上出点意外,误了打卡时间。
走到厂门口,传达室的老张叔正用煤炉烧开水,看见林晚星,笑着挥了挥手:“晚星,又这么早来?天这么冷,多睡会儿呗。”
“张叔,我怕迟到。”林晚星走到煤炉边,伸出手取暖,“迟到一分钟扣五十,我可扣不起。”
老张叔叹了口气,把刚烧开的水倒进搪瓷杯里,递了杯给她:“是啊,这规矩太严了。上个月二车间的老李,孩子发烧送医院,迟到了三分钟,就被扣了一百五,心疼得好几天没吃好饭。你说这厂长也是,就不能通融通融?”
林晚星接过水杯,暖了暖手,没说话。她知道,在电子厂,规矩就是规矩,没人能例外。她看着墙上的挂钟,时针刚过六点,离上班还有二十分钟,心里松了口气——今天来得早,就算路上遇到点事,也赶得上。
没过多久,张强也来了。他骑着那辆半旧的永久牌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两个热乎的肉包子,看见林晚星,就把包子递了过去:“刚在门口买的,还热乎,你赶紧吃。”
“表哥,我带了馒头。”林晚星推辞道。
“馒头哪有包子顶饿?”张强把包子塞到她手里,“你早上还得跟我学半小时数学,不吃点好的,哪有精神?”
林晚星接过包子,咬了一口,肉汁的香味在嘴里散开,暖得她心里发颤。她知道,张强是怕她省钱不吃早饭,特意给她买的。她一边吃包子,一边拿出笔记本,把昨天晚上没看懂的数学题指给张强看:“表哥,这个函数题我还是没弄懂,你再给我讲讲呗。”
张强接过笔记本,蹲在煤炉边,用树枝在地上画函数图像,耐心地给她讲解:“你看,这个一次函数的图像是直线,斜率决定了它的倾斜方向,截距决定了它和y轴的交点……”
林晚星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遇到不懂的地方就追问。周围的工人越来越多,有人好奇地看过来,张强也不在意,依旧大声给她讲题。有几个相熟的工人还开玩笑:“张组长,你这是在厂里开小课堂呢?”
张强笑着说:“我表妹想多学点东西,我帮她讲讲,怎么了?”
大家也没再多说,都知道张强护着林晚星,而且林晚星平时干活认真,从不偷懒,大家对她印象都不错。
六点四十分,打卡机“嘀嘀”响了起来。林晚星赶紧把笔记本收起来,跟张强一起去打卡。打卡机是红色的,上面有个小屏幕,显示着当前时间。林晚星把工牌放在感应区,“嘀”的一声,屏幕上显示“打卡成功,时间6:40”,她心里才彻底踏实下来。
走进焊接车间,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大家都在各自的工位上忙碌着,有的在检查电路板,有的在准备焊锡丝,机器的轰鸣声渐渐响了起来。林晚星走到自己的工位前,穿上围裙,戴上手套,拿起烙铁,预热好后,就开始焊电路板。
她的动作很熟练,烙铁在电路板上轻轻一点,焊锡丝就融化成小小的锡点,牢牢地把零件固定在电路板上。这是她练了两个多月才掌握的技巧——刚开始的时候,她经常把焊锡点焊歪,或者烫到手,手上的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现在,她已经能熟练地完成每天的任务,有时候还能帮旁边的工人分担一些。
上午十点,车间里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林晚星抬头一看,原来是二车间的小王迟到了,被工头拦住了。小王气喘吁吁地说:“王工头,我今天路上自行车坏了,所以才迟到的,您就通融一下吧。”
王工头板着脸,手里拿着考勤表:“通融?厂长说了,谁都不能通融!你迟到了三分钟,扣一百五,这是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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