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裹着麦收后的热气,吹得院子里的梧桐树叶沙沙响。林晚星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手里攥着那张皱巴巴的小学毕业照,照片上的自己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嘴角勉强扯着笑,眼神却像被蒙上了一层雾——小学毕业考试成绩已经出来三天了,她考了全镇第十二名,比镇上重点初中的录取分数线多了八分,可这份本该让人欢喜的成绩,却让她陷进了更深的迷茫里。
书包里还放着那张印着红色字体的录取通知书,是昨天班主任托陈小梅带给她的。淡绿色的信封上印着“镇中心中学”的字样,拆开时,她的手指都在抖,可看着“录取”两个字,心里却没有半点轻松——她知道,能不能去读,从来不是她的成绩说了算。
“晚星!把院子里的麦子再翻一遍,别让潮了!”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铁锅碰撞的脆响,“你爸等会儿要去镇上卖麦种,你赶紧干完活,跟你爸一起去,顺便给朝阳买袋奶糖,他昨天吵着要吃。”
林晚星应了一声,把毕业照小心翼翼地夹进语文课本里,起身拿起墙角的小木锨。院子里晒着金灿灿的麦子,是前几天刚收的,颗粒饱满,在阳光下泛着光。她握着木锨柄,小手攥得发白,一下一下地翻着麦子,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滴在麦堆里,瞬间就没了踪影。
她想起毕业考试前的那些日子,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背课文,晚上借着十五瓦的灯泡练算术题到深夜,铅笔用到只剩小半截,手指被磨得发红,眼睛也熬得发酸。陈小梅总说:“晚星,你肯定能考上重点初中,到时候咱们还做同桌。”她也曾偷偷幻想过,到了初中,能有属于自己的新课本,能在有玻璃窗的教室里听课,能离“多认点字、多学知识”的心愿再近一步。可现在,心愿明明就在眼前,她却觉得抓不住。
“姐!姐!你看我爸给我买的新文具盒!”九岁的弟弟林朝阳背着崭新的蓝色书包,从门口跑进来,手里举着个印着奥特曼的铁皮文具盒,晃得亮眼。
林晚星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了一眼。那文具盒她在镇上供销社见过,要一块二毛钱——够她买四支带橡皮的花杆铅笔,或是两本崭新的算术本。她自己的文具盒还是去年母亲用布缝的,边角都磨得起了毛,铅笔只能斜着塞进去。
“喜欢吗?”父亲跟在朝阳身后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脸上满是笑意,“朝阳今年上三年级了,得有个新文具盒,不然同学该笑话了。这文具盒还带乘法口诀表呢,上课能照着背。”
朝阳得意地把文具盒打开,指着里面的乘法口诀:“姐,你看!我爸说我背会这个,算术就能考一百分!将来我还要考镇上的重点初中,比你还厉害!”
林晚星没说话,只是低下头,继续翻着麦子。她想起自己考试前想要一本新算术本,跟父亲说了好几次,父亲都以“家里没钱”为由拒绝了,最后还是陈小梅把自己没用完的本子撕了一半给她。可弟弟刚上三年级,父亲就主动买了新书包、新文具盒,连价格都没多问。
“对了,晚星,”父亲突然开口,语气带着点随意,“你毕业考试成绩出来了吧?考得怎么样?”
林晚星的手顿了一下,心里紧了紧,小声说:“考了全镇十二名,够重点初中的分数线了。”
父亲“哦”了一声,没再追问,转身把布袋子递给母亲:“这里面是麦种,明天我去给隔壁王婶送过去,她上次跟我预定的。”
母亲接过布袋子,随口问:“晚星这成绩,能上初中吗?”
“能是能,”父亲坐在门槛上,掏出旱烟袋,慢悠悠地装着烟丝,“可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不如早点在家学干活,帮着喂猪、做饭、缝衣裳,将来也好找婆家。我昨天去镇上,看见张屠户家在找帮工,管饭还能给五毛钱一天,要是晚星去了,还能给朝阳攒着买新作业本的钱。”
林晚星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手里的木锨差点掉在地上。她抬起头,看着父亲,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爸,我想上初中,我想多认点字,想跟陈小梅一起读书……”
“多认字?跟陈小梅一起?”父亲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把旱烟袋点着,吸了一口,烟雾从他嘴里冒出来,模糊了他的表情,“陈小梅她爸妈是老师,人家有条件供她读。咱们家不一样,朝阳将来要读初中、考高中,我得先顾着他。你一个丫头片子,认几个字够记账就行,多读有啥用?将来还不是要嫁人,成别人家的人?”
“是啊晚星,”母亲也走过来,帮腔道,“你爸说得对。你看你堂姐,小学毕业就帮着家里管账、喂猪,现在都能自己蒸馒头了,前几天还有人上门说亲呢。你要是在家干活,不仅能帮衬家里,还能学本事,将来婆家也能高看你一眼,多好。”
林晚星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她使劲眨了眨眼,才把眼泪憋回去:“可是妈,我想读书,我考了这么久才考上重点初中,我不想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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