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4月的深圳,春雨淅淅沥沥地打在大学图书馆的玻璃窗上,晕开一层朦胧的水雾。林晚星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一摞厚厚的文献资料,指尖在“农村女性教育”的关键词上反复划过——距离毕业论文答辩只剩两个月,她的选题“农村女性教育困境与突围路径研究”终于敲定,而支撑这个选题的,不仅是书架上一本本厚重的学术着作,更是她藏在记忆深处、关于1997年那个夏天离开故乡的成长故事。
“还在对着资料发呆?”江哲端着两杯热咖啡走过来,轻轻把其中一杯放在她手边,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驱散了些许疲惫。“刚路过教务处,李教授还问起你,说你的开题报告框架很清晰,就是案例部分如果能多融入些个人经历,会让研究更有真实感和说服力。”
林晚星抬起头,眼里带着熬夜查资料的红血丝,却依旧闪着坚定的光:“我也是这么打算的。这个选题本来就不是凭空想出来的,它藏在我十六岁那年的行李箱里,藏在电子厂流水线的灯光下。我想把老家那些女孩的故事写进去,也把我自己在流水线和书本间挣扎的日子写进去——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说清楚农村女性在教育这条路上,到底要跨过多少坎。”
她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1997年的粤北山村——那时村口的泥土路还没铺水泥,下雨后满是泥泞;稻田里的秧苗刚插下去,泛着嫩黄;而她的人生,原本被父母规划好了方向:读完初中就去市里的电子厂上班,挣钱帮弟弟盖房、攒彩礼。
她想起邻居家的表姐林招娣,比她大五岁,1992年初中毕业时,成绩是全班前三,却被姑父用扁担逼着收拾行李。“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姑父的声音至今还在她耳边回响,“隔壁阿芳去电子厂一年就寄回三千块,你去了也能帮你弟攒钱,这才是正经事!”招娣哭着把课本锁进木箱,临走前偷偷塞给林晚星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扉页上写着:“晚星,要是你能继续读书,一定要读到不能读为止。”
而1997年的夏天,同样的命运落在了林晚星身上。拿到初中毕业证的那天,父亲把一张皱巴巴的电子厂招工简章拍在她面前:“下周跟你招娣姐去市里,她已经帮你联系好了岗位,管吃管住,一个月能拿两百块。”母亲在一旁叠着她的旧衣服,语气带着无奈:“晚星,听你爸的话,女孩子家不用读那么多书,挣钱帮衬家里才是本分,你弟以后还要娶媳妇呢。”
林晚星看着招工简章上“16岁以上即可报名”的字样,又想起教室里黑板上“知识改变命运”的标语,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爸,妈,我想读高中,我想考大学,我不想去电子厂……”父亲猛地拍了桌子,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读什么读!家里哪有钱供你?你弟明年要上初中,学费都还没凑够!你要是不去,就是不孝!”
那一夜,林晚星把藏在床底的高中招生简章反复看了好几遍,上面“学费每学期三百元”的数字像针一样扎着她的心。天没亮时,她悄悄把招生简章塞进书本,又把攒了三年的压岁钱——总共八十七块五毛钱——塞进贴身的口袋,跟着招娣姐坐上了去市里的大巴。车开的时候,她看着窗外越来越远的村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一辈子待在电子厂,我一定要回去读书。”
这些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林晚星拿出毕业论文的初稿,在“案例分析”部分写下两个字:“亲历”。她知道,这将是她论文最特别的地方——不是冰冷的数据分析,不是空洞的理论阐述,而是1997年电子厂流水线的轰鸣声、深夜在宿舍借着台灯看书的光影,是一个个带着温度、带着疼痛的真实故事。
接下来的日子,林晚星开始系统地梳理自己的经历,将其与学术研究一一对应。她先从文献综述入手,在知网下载了近五年关于农村女性教育的论文,从《中国农村女性教育发展报告》到《性别视角下的农村教育公平研究》,每一篇都仔细研读,还在空白处写下批注。她发现,现有研究大多聚焦于政策支持、经济投入等宏观层面,却很少有人关注到1990年代末农村女性在教育选择中面临的“生存优先”困境——比如家庭经济压力下,女孩必须优先承担“挣钱养家”的责任;比如“进厂务工”成为当时农村女孩的“主流出路”,教育被视为“不切实际的选择”。
“1997年的电子厂招工潮,对农村女性教育是一次冲击。”林晚星在笔记本上写道,“那时村里流传着‘进厂一年盖瓦房,读书三年没指望’的说法,很多父母觉得,让女孩去电子厂挣钱,比让她们读书更‘划算’。我当年就是在这样的观念下被迫辍学,每天在流水线上贴电阻,从早上八点干到晚上十点,手指被烙铁烫得全是疤,却连一本课外书都不敢买——因为父亲会催着我寄钱回家,说‘读书没用,挣钱才是正经事’。”她把自己在电子厂的工作日记、寄钱的汇款单存根都找了出来,作为论文的实物佐证,还特意标注了1997年电子厂的工资水平、农村家庭的教育支出情况,让文字更具时代感和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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