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12月初的深圳,冷空气突然南下,清晨的风裹着细雨,把图书馆前的樟树吹得沙沙响。林晚星背着深蓝色双肩包走进图书馆时,裤脚已经被雨水打湿,怀里揣着的热馒头也凉了大半——早上出门太急,没带伞,又怕迟到误了兼职,一路小跑过来,胸口还在微微发喘。
她熟门熟路地走到三楼服务台,刚放下书包想拿纸巾擦脸,就看见靠窗的位置放着一把黑色雨伞,伞旁压着一张便签,上面是熟悉的字迹:“晚星,见雨大,给你留了伞,记得下班带走。——江哲”。字迹清隽,末尾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像在驱散雨天的凉意。
林晚星拿起雨伞,指尖触到伞柄上的余温,心里暖烘烘的。她知道江哲每天都会提前半小时来图书馆,却没想到他会注意到外面下雨,还特意给她留了伞。正愣神时,江哲抱着一摞书从楼梯口走过来,穿着件浅灰色风衣,头发微湿,显然也是冒雨来的。
“刚到?”江哲把书放在桌上,笑着指了指她的裤脚,“裤脚湿了,服务台有吹风机,先吹吹干,别感冒了。”
“谢谢江学长,我马上就去。”林晚星赶紧拿起吹风机,去卫生间把裤脚吹干。回来时,发现江哲已经帮她把凉掉的馒头放进了服务台旁的保温箱——那是刘老师特意放的,方便兼职学生加热食物。
“馒头加热五分钟就行,先整理还书吧,我帮你一起。”江哲说着,拿起扫码枪,熟练地扫着书脊上的条形码。他做这些动作时很自然,像是已经帮她做过很多次一样。
林晚星点点头,拿起一摞还书开始分类。雨声敲打着玻璃窗,图书馆里格外安静,只有扫码的“嘀嘀”声和翻书的沙沙声。整理到一半,她想起昨天母亲又打来电话,催她给弟弟寄钱买电脑,还说“你读大学有奖学金,还能兼职挣钱,这点钱都不肯给,就是不孝”。电话里的指责像根刺,扎得她心口发疼,晚上翻来覆去没睡好,早上出门时眼睛还是肿的。
“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江哲注意到她的走神,停下手里的动作,温和地问,“是不是太累了?要是累的话,我先帮你整理,你去旁边歇会儿。”
林晚星摇摇头,攥了攥手里的书,犹豫了很久,还是小声说:“江学长,我……我有点事想跟你说。”她很少跟别人说起家里的事,可面对江哲温和的眼神,她突然想把心里的委屈说出来——不是求同情,只是想找个人听听。
江哲放下扫码枪,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认真地看着她:“你说吧,我听着。”他没有追问,也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着,像在给她足够的时间整理思绪。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慢慢说起了自己的经历:“我家在东北的小镇,家里条件不好,父母重男轻女,总觉得女孩子读大学没用,当初我考上深圳师范大学,他们本来不想让我来,是我自己攒了五年的压岁钱,又在夜校补了一年课,才偷偷跑来深圳的。”
“我没敢告诉他们我有一万二的国家励志奖学金,只说学校每年给五百块补助,毕业才发。现在我靠图书馆和书店的兼职挣钱,每月除了交房租、吃饭,还要给家里寄钱——我弟要买复读机、买球鞋、买电脑,每次都是我妈打电话催,要是不给,就说我不孝,还要给学校老师打电话告状。”
她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脊:“昨天我妈又打电话,说我弟要买五千块的电脑,让我下个月必须寄回去。可我每月兼职才挣两千多,除去开支根本剩不下多少,五千块对我来说太难了……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我真的太自私了?不该来读大学,应该留在家里打工给我弟挣钱。”
说完这些话,林晚星低下头,不敢看江哲的眼睛——她怕从他眼里看到同情,更怕看到评判。在老家,每次她跟别人说起这些事,总会有人说“你是姐姐,就该让着弟弟”“父母养你这么大,给弟弟寄钱是应该的”,这些话像石头一样压在她心里,让她喘不过气。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雨声还在敲打着窗户。过了一会儿,江哲轻轻递过来一张纸巾,温和地说:“晚星,你没有错,更不自私。你靠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靠兼职挣钱养活自己,还尽量满足家里的要求,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没有指责她的父母,也没有说“你不该给家里寄钱”,只是继续说:“重男轻女的观念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你父母可能有他们的局限,但这不是你的错。你有权利追求自己的梦想,有权利读大学,有权利为自己的未来努力——这些都不是自私,是你应得的。”
林晚星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讶——这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你没有错”,第一次有人告诉她“追求梦想不是自私”。以前不管是老家的邻居,还是夜校的同学,都觉得她该为家里牺牲,只有江哲,没有评判她,反而肯定了她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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