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壁号的跃迁引擎冷却时,王一听见了风铃声。
不是飞船警报的尖锐鸣响,也不是星语竖琴的共振颤音,是种带着木质温润感的叮咚声,混着发酵浆果的甜香从舷窗缝隙钻进来。他趴在玻璃上往外看——回声星系的主星是颗琥珀色的行星,大陆被无数银色的河流分割成蛛网,每条河的波纹里都浮着半透明的声波,像凝固的旋律。而在河流交汇的三角洲上,孤零零立着座黑色木屋,屋顶的风铃正随着行星自转的气流摇晃,每个铃铛都是用记忆合金打造的,表面刻着不同的音符。
“坐标核对完毕,这里就是‘遗忘酒馆’。”陈墨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敲出最后一个指令,飞船的起落架在柔软的苔藓地上压出浅坑,“老舰长的日志说这地方由‘守声人’看管,他们能听懂星尘的语言,却故意装作聋哑,因为‘知道太多真相的人,会变成声波的囚徒’。”他突然抓起扳手往舱门走,“不过我猜他们对记忆合金的反应,总不能装聋作哑。”
小雅抱着星语竖琴跟在后面,琴身的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手腕,像串流动的手镯。她刚踏上行星的土地,竖琴突然发出阵清越的共鸣,周围的银色河流应声泛起涟漪,波纹里浮现出模糊的人影:有穿织网者长袍的老人在河边记录声波,有映刻者战士用剑在水面刻下音符,还有个穿信使制服的年轻人蹲在岸边,把封信塞进漂流瓶里,瓶子顺流漂向酒馆的方向。
“竖琴在翻译土地的记忆。”小雅的声音带着惊叹,她拨动琴弦,河流的波纹突然组合成行发光的文字,“‘当风铃第七次同时响起,阁楼的门会为带信人敞开’——这是守声人留下的提示。”她抬头看向酒馆的屋顶,七个铃铛正以不同的频率摇晃,彼此的音波在空气中碰撞,形成道无形的屏障,将木屋笼罩在里面。
王一摸着口袋里的银色信使筒,和解信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他走向酒馆时,发现苔藓地上的脚印会在十秒后自动消失,像被声波抹去了痕迹。木屋的门板是用某种会呼吸的木材做的,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每个孔洞里都嵌着块小小的记忆糖晶,折射着琥珀色的阳光,在地上投出跳动的光斑。
“有人吗?”陈墨的敲门声刚落下,门板突然泛起涟漪,糖晶的光斑组合成张苍老的脸,眼睛是两个深不见底的孔洞。
“想听故事还是喝酒?”脸的嘴唇没动,声音却直接在众人脑海里响起,带着声波特有的震颤感,“故事要付记忆碎片,酒要付最珍贵的声音——比如初恋的告白,临终的遗言,或者……未说出口的道歉。”
王一掏出那枚双色信使徽章,徽章在阳光下旋转,投出的光影正好覆盖门板上的糖晶。苍老的脸突然凝固,孔洞状的眼睛里闪过丝惊讶:“和解信的携带者……五十年了,终于有人能拼齐这枚徽章。”门板缓缓向内打开,露出昏暗的酒馆内部,“进来吧,但记住,在这里说的每句话,都会变成声波记录在墙上,永远不会消失。”
酒馆的天花板是片流动的星图,无数光点随着客人的呼吸明暗交替。吧台后面站着个穿黑色斗篷的人,兜帽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他握着酒杯的手——皮肤是淡银色的,指节处有织网者特有的声波纹路。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坐着几个透明的人影,他们面前的酒杯里盛着银色的液体,每喝一口,身体就变得更透明一分,最后化作缕轻烟融入天花板的星图。
“他们是‘声囚’。”斗篷人的声音和门板上的脸一样,直接在脑海里响起,他推过来三杯银色液体,“喝了这个,你们才能听懂阁楼的声音。这是用回声星系的‘记忆露水’酿的,能暂时让意识与声波共振——但记住,别在酒里掺进强烈的情绪,否则会被永远困在自己的声音里。”
陈墨刚端起酒杯,杯壁突然映出老舰长的脸,老人正对着他摇头。他手一抖,酒洒在吧台上,银色的液体立刻化作无数细小的声波,在台面上跳着诡异的舞蹈。斗篷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兜帽下露出半张脸——皮肤是双色的,左边是织网者的金属光泽,右边是映刻者的镜面质感。
“映刻者的后裔,不该对记忆露水有排斥反应。”斗篷人的声音带着审视,他指向陈墨脖颈上的疤痕,“这是记忆熔炉的能量残留,说明你接受过织网者的洗礼,却还保留着映刻者的意识壁垒。老舰长没告诉你真相,是吗?”
陈墨猛地抽回手,拳头捏得发白:“什么真相?”
“你的祖父,就是当年处决记忆仲裁者的执行者。”斗篷人将杯新的酒推过来,液体里浮现出段影像:个穿织网者军装的男人举着记忆合金匕首,刺进个绑在椅子上的老人的胸膛,老人胸前的双色徽章碎成两半,一半被男人收进怀里,一半掉进旁边的火炉,“老舰长当年是男人的副官,他偷偷捡走了火炉里的半块徽章,藏在铁壁号的引擎舱——就是你每次检修时,总觉得温度不对劲的那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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