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壁号的引擎重新发出平稳的嗡鸣时,王一正趴在驾驶舱的舷窗上,看着葡萄星系的光环在视野里逐渐缩成一枚紫色的星徽。老周在身后擦拭着那块扳手碎片,金属摩擦的沙沙声里,混着小雅调试星语竖琴的和弦——那琴声比来时柔和了许多,像是终于卸下了某种重负。
“镜子星系的引力场有点古怪。”陈墨的手指在星图上划出银色的轨迹,投影在舱壁上的星系模型突然扭曲成 M?bius 环的形状,“十七号的数据库显示,那里的空间结构是嵌套式的,就像无数面镜子套在一起。咱们的航线得卡在‘镜面间隙’里,稍有偏差就会被吸入‘照影漩涡’。”
十七号的水晶躯体在控制台上方旋转,表面折射出细碎的光斑,落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映出奇异的重影。王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些光斑像是有生命般钻进皮肤,带来一阵轻微的麻痒——就像有无数双眼睛正在透过镜子窥视。
“‘未被接纳的自我’会具象化成实体。”十七号的意识波动带着金属共振般的颤音,投射出的数据流在舱壁上凝结成模糊的人形,“镜子星系的原住民是‘映刻者’,他们能将自我认知具象成镜面晶体。但据三百年前的星航日志记载,这个族群已经消失了——只留下遍布星系的意识镜面。”
小雅突然“呀”了一声,星语竖琴的琴弦自发震颤起来,琴颈上镶嵌的记忆糖晶浮现出流动的银纹。她按住琴弦,那些纹路却顺着指尖爬上手臂,在手腕处形成了一枚银色的镜形印记。
“竖琴在响应星系的频率。”小雅翻转手腕,印记里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个穿着银色长袍的陌生女人,眉眼间与她有七分相似,却带着种凛冽的疏离感,“这是……映刻者的残留意识?”
老周突然放下扳手,盯着自己的手掌。刚才在酿酒池沾到的紫色黏液还没完全洗净,此刻正顺着掌纹晕染成银色,在掌心聚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浮出的倒影让他猛地后退半步——那是个穿着二副制服的年轻人,左胸别着枚歪斜的船徽,正是他儿子二十岁的模样,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记忆中的倔强,反而盛满了与老周如出一辙的疲惫。
“这玩意儿会照出不想见的东西?”老周用袖口使劲蹭手掌,银色水洼却像焊在皮肤上似的,年轻人的倒影甚至抬起手,对着他做了个握扳手的动作。
陈墨的咳嗽声从休息舱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王一刚要起身,十七号突然发出急促的警报音,控制台的灯光瞬间变成刺目的银色。舷窗外的星空正在融化——原本清晰的星轨像被泼了银漆的墨线,晕染成大片模糊的光斑,铁壁号仿佛突然坠入了盛满水银的深渊。
“空间锚点失效了!”陈墨扶着门框冲进驾驶舱,脖颈上未褪尽的紫色印记正在被银色纹路覆盖,“我们被吸入‘照影漩涡’了——抓紧任何固定物!”
王一扑向导航控制台,手指刚触碰到操纵杆,整艘飞船突然剧烈倾斜。他看见舱壁上的金属反光里,自己的倒影正对着他露出诡异的微笑——那个“王一”穿着件从未见过的黑色制服,左胸绣着枚扭曲的葡萄藤蔓徽记,手里攥着块破碎的共享糖晶。
“这不是幻觉。”十七号的水晶躯体发出高频震颤,表面浮现出无数重叠的影子,“是镜面星系的‘意识折射场’——它会将‘未被接纳的自我’从潜意识剥离,具象成物理实体。”
话音未落,引擎舱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王一抓起消防斧冲出去,老周紧随其后,掌心的银色水洼里,年轻人的倒影正举着把虚拟的扳手,做出冲刺的姿态。
引擎舱的浓烟里浮动着银色的碎片,酸橙引擎的绿色晶体已经裂成蛛网状,糖晶引擎的表面覆盖着层镜面薄膜,薄膜里映出个浑身湿透的老人——穿着褪色的舰长制服,面容与王一相册里的爷爷一模一样,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慈祥,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爷爷?”王一的斧头差点脱手,老人的倒影突然从薄膜里伸出手,指尖穿过糖晶表面的刹那,引擎发出刺耳的尖啸,橙色的能量纹路瞬间逆转为银色。
“别碰它!”老周拽着王一后领往后拖,消防斧的金属表面突然映出二副的脸,年轻人正对着他摇头,嘴唇翕动着说“别再躲了”。老周猛地甩开斧头,那一瞬间,他看见引擎舱的舱门内侧,不知何时多了面模糊的银镜,镜中站着年轻时的自己,正对着空气怒吼,唾沫星子溅在虚空里——那是他骂儿子“废物”时的模样。
小雅抱着星语竖琴蜷缩在角落,琴身上的银纹已经织成完整的镜面。她不敢看琴弦,却能从琴身的倒影里看见那个银色长袍的女人——对方正拨动着一把透明的竖琴,琴弦上跳动的不是音符,而是无数个小雅的碎片:有七岁时弄丢母亲发簪的她,有十五岁在甜橙星系哭着说“我弹不好星语”的她,还有此刻死死闭着眼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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