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元和年间,沂州府有个书生姓李名文翰,祖上也曾做过几任官,传到父亲这辈,家道中落,只在城南置办了一处三进院落。这李文翰年方二十,生得眉目清朗,终日手不释卷,只是时运不济,连考三回乡试皆名落孙山。这年秋闱将至,母亲陈氏将一支鎏金银簪塞进他手中:“这是为娘出嫁时的陪嫁,你拿去典当些银钱,且去长安赴试。”
文翰攥着银簪走到当铺门前,忽见街角几个泼皮正欺辱个卖藕老翁。他上前理论,反被推搡得跌进泥水。正狼狈时,忽闻得一阵香风,抬头见个戴帷帽的小娘子掷出几枚铜钱:“休要为难老人家!”泼皮们哄笑着拾钱散去。那小娘子转身欲走,帷帽却被风吹起半角,露出截白玉似的下颌。
待文翰典当归来,恰逢邻家张婆在井台洗衣,扯住他袖子低语:“今日替你解围的,是城西开绸缎庄的苏家女儿,名唤云裳。可惜这般人品,偏生要嫁给赵员外做填房。”文翰心里咯噔一下,那赵员外是本地出了名的刻薄人,年过半百还专爱讨小姑娘做妾。
次日文翰鬼使神差踱到苏家绸缎庄前,恰见云裳在柜台前打算盘。阳光透过格窗照在她发间别着的珍珠排簪上,竟比算盘珠子还亮几分。此后他日日借故从铺前经过,这日终于鼓足勇气进去,假意要买两匹杭绸。云裳抬眸看他一眼,抿嘴笑道:“相公前日可曾跌伤了?”文翰顿时耳根发热。
谁知不过三五日,张家婆子慌慌张张拍开李家大门:“不好了!苏家娘子前日去紫云观上香,被赵员外瞧见了真容,今日已遣媒婆下了聘礼!”文翰扔下书卷冲到苏家,正撞见云裳抱着根梅枝站在后院井边。见了他,眼圈微红道:“我爹欠着赵家印子钱,若不依他,明日就要收铺子。”文翰咬牙道:“姑娘且等三日。”
当夜文翰跪在母亲床前。陈氏长叹:“你可知赵员外与刺史府师爷是姻亲?”忽听窗外有人接话:“老身倒有个主意。”原来是张婆提着盏灯笼进来,“城东徐记胭铺的寡妇前日找我,说要寻个识文断字的先生教她孩儿读书。她与长安城永宁郡公府上采办是表亲...”
三日后恰是重阳,赵家花轿吹吹打打来到苏府门前,却见大门紧闭。赵员外命人撞开门,只见苏老爹颤巍巍递上封书信:“小女前日已与李秀才赴京赶考了。”原来那徐寡妇竟有通天的门路,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替文翰弄到张贡院学正的荐书。云裳更是个有胆色的,当夜收拾细软从后门溜出,与文翰在徐寡妇处成了礼,天未亮就雇车北上。
却说这对小夫妻日夜兼程,这日行至洛阳郊外忽遇暴雨。车夫指着远处一点灯火:“前头是座荒废的慈云寺,暂且避避。”三人深一脚浅一脚闯进山门,但见殿宇虽破,佛像倒还完整。云裳忽扯文翰衣袖:“你听!”隐约听得东厢房有女子啜泣声。提灯照去,竟是个荆钗布裙的小娘子被反绑在柱上。
解开绳索才知,这女子名唤绣姑,本是城中丝商之女,随父运货途中遭遇山匪,家人尽数遇难,她因貌美被掳上山。前日匪首吃醉酒,她偷了匹缎子跳崖逃生,躲在此处已两日。正说话间,门外传来马蹄声。文翰急中生智,与车夫将佛像前供桌抬来顶住殿门。
忽闻得墙外有人吟诗:“漏屋偏逢连夜雨,破庙且作藏娇处。”随即西侧角门吱呀开了,竟是个披蓑衣的老僧,笑眯眯道:“诸位莫慌,随老衲来。”引着三人转到佛像后,推开暗门露出条地道。刚掩上门,便听殿门轰然被撞开,匪徒叫骂声不绝于耳。
在地道里摸索半里路,出来竟是处雅致禅房。老僧点亮油灯,从匣中取出枚鱼符:“明日拿此物到洛阳府衙见王别驾,就说慈云寺慧明托付。”次日依言而去,那王别驾见鱼符大惊,当即派兵剿了山匪。原来这慧明竟是二十年前辞官隐居的刑部侍郎!
在洛阳盘桓数日,绣姑感激救命之恩,取出贴身藏着的刺绣花样册子:“这是家传的《百卉谱》,愿赠予姐姐。”云裳翻看时,忽见其中一页夹着张泛黄的契书,竟是长安西市半间铺面的地契!绣姑道:“先祖母曾在长安经营绣庄,这铺面荒废多年,权当谢礼。”
待到长安时已是腊月,三人按图索骥找到西市,却见那半间铺面早被隔壁酒肆占了。文翰正要理论,云裳拦住他,转身进酒肆要了壶梨花春。斟酒时故作失手,酒盏正泼在柜台账本上。掌柜怒目而视,她却笑吟吟道:“掌柜的可知,这铺面地契上写明,若作酒肆用途,年捐要翻三倍?”原来她早将唐律《户婚篇》背得烂熟。
正当争执,忽闻鸣锣开道,永宁郡公家眷车驾经过。为首老嬷嬷瞥见云裳,竟下车施礼:“可是沂州徐娘子家的侄女?”却是徐寡妇早托采办捎来书信。郡公夫人听闻此事,笑着对云裳道:“好个伶俐人儿!正巧我在南街有处绸缎铺缺人打理,你们且住到后宅,来年考完春闱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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