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集 第228章 墨狱录

永泰年间，青州有县名曰墨泉，县中多产异石，色如焦墨，碾粉可入药，然其性至毒，久服者骨立形销。县北有山横亘，形似卧蟒，人皆呼为蟒山。山下有豪族姓阎，累世居此，族中子弟多习刑名之术，县衙刑房胥吏皆出其门，故民间暗传“墨泉法度出阎门”之语。

是岁仲秋，阎氏宗主阎公百龄骤薨。停灵未满三七，族中已暗流汹涌。长子阎文龙素嗜金石丹术，常于宅中窖炉炼药，烟焰灼灼，邻人夜见其院中时有青紫异光；次子阎文虎好刑名，掌县中刑狱事，凡过其手之囚犯，多染怪疾暴毙；幼女阎三娘年方二八，善刺绣，所绣花鸟皆瞳带凶光，人言其能以针线拘魂。

月晦之夜，暴雨如倾。阎府后院古井忽传异响，守夜老仆提灯窥探，见井口浮一锦匣，匣中血书八字：“九幽开榜，恶者登科”。仆惊骇欲逃，忽觉喉间刺痛，俯首见绣花银针穿颈而出，倒地时瞥见廊下罗裙飘逝。

翌日，文龙召族老于祠堂，掌中托一赤色丹丸：“昨夜井中现天书，言吾父实遭鸠杀。此丹乃按古方所炼，置凶手衣襟三日即化黑水。”语毕目视文虎。文虎冷笑，自袖中出状纸一卷：“巧矣！弟亦得密报，谓长兄丹房暗藏父尊贴身玉佩。”二人争执间，三娘忽抚掌笑曰：“何不请县尊王大人共断？”话音未落，门外骤起锣声——知县王守朴已率衙役围宅。

王知县素以清廉着称，此刻却面透青气，指间捻动檀珠甚急：“本县夜观天象，见蟒山妖星坠于阎府。昨夜更夫报称贵府井中有浮尸，可是老员外？”文虎疾步向前，耳语数句，王知县忽仰天大笑：“好个‘九幽开榜’！尔等可知，墨泉县百年冤魂，早该清算了！”言罢掷珠于地，珠碎处腾起绿烟。

烟散时，场景骤变。祠堂梁柱显爪痕如兽刨，祖宗牌位皆反转倒悬。文龙丹丸滚落，竟化作眼球状物乱转；文虎状纸展开，满纸无字唯见血指印；三娘袖中绣帕飘起，上面鸳鸯俱成白骨。王知县褪去官袍，内着道士鹤氅，袖口密缝符咒：“贫道潜伏三载，终待尔等恶贯满盈！”

原来阎氏祖上乃前朝酷吏，私设“墨狱”逼供敛财，冤死者众。王知县实为复仇而来，假意合作实则收集罪证。然其话音未落，文龙突自丹房取来陶瓮，瓮中窜出黑雾凝作人形——竟是已故阎公！老鬼狞笑：“乖儿们岂知，为父假死实为炼成‘九幽聚恶**’！”

正当群魔乱舞之际，墙外忽传梵唱。游方僧破门而入，禅杖所指处，地面裂开巨缝，露出井下秘道。僧叹：“老衲追查墨石毒粉案二十年，尔等可知此物能令人幻见幽冥？”只见秘道中堆满墨石粉，数百工匠尸身浸泡于药池，池边铁笼关押着真县令王守朴——三年来坐堂审案者竟是阎公易容！

雨愈狂，雷劈中祠堂匾额，“积善之家”四字焦裂如鬼画符。阎公魂魄吸足墨毒，化为三头六臂的恶相；假县令扯下面皮，露出阉人陆某的面容；文虎趁乱欲取井下密卷，却被三娘绣花线缠住脖颈；文龙吞丹欲遁，反被丹丸卡喉窒息。游方僧禅杖顿地，诵经声与惨叫声交织成网。

正当阎府乱作一团时，秘道深处忽传铁链断裂之声。原是被囚的真县令王守朴挣脱枷锁，手持血书踉跄而出：“本官早已查实！尔等以墨石粉混入贡茶，毒害三省督抚七人！”言罢自怀中掏出生死簿，墨迹遇雨竟显紫光，照出在场众人身上罪孽烙印。

阎公所化恶鬼见状，六臂齐张扑向王守朴。忽闻游方僧朗声长啸：“阿弥陀佛！陆公公，你二十年前私吞皇陵陪葬的九转还魂丹，当真以为无人知晓？”假县令闻言色变，袖中暗器直射老僧。那暗器乃七根浸毒棺钉，半途却被文虎以腰刀格挡——刀棺相击时迸出蓝火，映出文虎额角暗紫色胎记。

三娘忽尖声厉笑：“好个兄友弟恭！二哥可知大哥丹炉中炼的，正是你亲生母亲的指骨？”文龙暴怒，吞下数枚丹丸后身形暴涨，肌肤龟裂处渗出黑油。游方僧禅杖横扫，击碎丹炉露出炉底暗格，格中竟藏着眼珠被缝的妇人与稚童干尸！

雷声愈烈，祠堂地砖块块翻起，露出下面纵横交错的刑具与白骨。王守朴血书忽自燃，火苗窜向井下秘道，引燃堆积的墨石粉。爆炸声中，整座阎府地面塌陷，众人坠入地下石窟。但见洞壁嵌满铜镜，镜中映出的皆是扭曲鬼影。阎公魂魄嘶吼：“墨狱百年冤气，今日终得圆满！”

游方僧盘坐诵经，周身金光与黑雾抗衡。假县令陆公公扯开衣襟，胸口符咒已化作蜈蚣状活物蠕动。三娘绣花针飞刺铜镜，镜面裂纹中爬出无数赤瞳蜘蛛。文虎腰刀砍向亲兄，刀锋却被丹毒蚀断。真县令王守朴以指蘸血，在洞壁疾书罪状，字迹竟如蝌蚪游动。

窟顶忽落碎石，现出天光。县衙主簿带官兵涌入，火把照见洞中骇象：百具尸骨砌作祭坛模样，坛心供着前朝酷吏阎祖画像。主簿惊呼：“果然如此！阎氏借墨矿凿穿阴阳界，欲召阴兵祸乱世间！”话音未落，祭坛轰然塌陷，露出下方血池，池中浮沉着历代失踪的县令官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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